“嘎嘎!”鎹鸦凄厉地叫着向远处飞去,它竭力地想要飞的更快,更快一点。

这一届上弦的鬼已经百年没有发生过变动,他们的实力被时间磨砺得强大恐怖,不是仅仅一个柱就可以应对的存在,蝴蝶香奈惠意外遭遇上弦二,鎹鸦急切地飞往距离这里最近的柱那边求援。

一定要快啊!否则主人就危险了!拥有一定智力的鎹鸦满心焦急,振翅高飞。

夏日的早晨都来得比较早,一般来说,六点左右太阳就会升起,而此刻是五点,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

“可惜了,你好像撑不过一个小时了呢。”穿着一身法衣的青年面露悲悯,七彩的奇异眼眸中竟有泪水蓄积,“你是叫香奈惠吧?好像是鬼杀队现任的柱?真努力啊,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杀掉我,太可怜了……”

鬼杀队的剑士都是依仗着呼吸法与恶鬼缠斗的,然而名为童磨的上弦二鬼却可以放出有毒的冰雾。

蝴蝶香奈惠猝不及防地吸入了一点,肺部就被冰雾冻住,呼吸法无法顺畅地使用,更无法抑制体内的毒素扩散。

该怎么办?没有办法。蝴蝶香奈惠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了。

肺部被冻住,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冰冷的,每一次呼吸都痛苦无比,毒素在体内扩散,蝴蝶香奈惠咳出几口血,不顾肺部的负担尽力呼吸,颤抖的手握紧日轮刀。

她站起来,双手握刀,她不再颤抖。

“太感动了!”蓄在眼里的泪水滑落,童磨感动地哭起来,“居然这么努力吗!”

蝴蝶香奈惠静静地看着他,神情莫名带着同情的意味。

“你那是什么眼神?”童磨的表情蓦地消失,黑沉着脸看着蝴蝶香奈惠。

“你,根本感觉不到情绪吧?”蝴蝶香奈惠调整着呼吸,“不管是你所说的感动还是你现在表现出的愤怒,你其实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吧?”她看着童磨,就像在看着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

尖锐的冰棱张牙舞爪地向着蝴蝶香奈惠袭来,冰冷的毒雾似乎将空气都凝结了。

花之呼吸·二之型·御影梅!

弧形的斩击宛如梅花的花瓣,干脆利落地击断冰棱,隔绝毒雾。

作为上弦,却被猎鬼人人同情了,这未免太可笑了。

童磨重新挂上了笑容,亲昵的语气粘稠得令人恶心:“香奈惠,女孩子的话,太聪明就不可爱了哦!”

眼看着蝴蝶香奈惠就要被童磨用冰棱贯穿,尖利的破空声突然响起,童磨下意识地抬起手,金色的对扇被突然出现的人踢飞。人影落地,踩断了冰棱。

是伏黑甚尔。

蝴蝶香奈惠一懵。

等等,伏黑甚尔为什么会在这啊!

“你是什么东西啊?”伏黑甚尔的声音低沉,带着熬夜而导致的沙哑,他半蹲着,抬眸看着童磨,明明处在较低的位置,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闻起来比咒灵还恶心啊。”

童磨沉着脸看着伏黑甚尔,藤蔓形状的冰棱瞬间再生,向着伏黑甚尔的后背刺去。

“伏黑先生!”蝴蝶香奈惠不知道伏黑甚尔为什么会在这,但作为作战经验丰富的柱,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抓紧空隙治疗自己,她一边处理自己的伤口,一边注意着伏黑甚尔那边的情况。

伏黑甚尔站起身,随手打碎了向自己袭来的冰棱,似笑非笑地看身后的蝴蝶香奈惠:“说好的五天,你没来接我,我就自己来找你了。”打碎冰棱的拳头去势不减,直直地打向童磨。

一个后跳,童磨躲过伏黑甚尔的攻击。

“哇哦,原来鬼杀队还有体术方面的强者吗?真厉害啊!”无数次与上弦三猗窝座进行过换位血战的童磨对体术方面的强者不可谓不熟悉,仅仅是刚刚那几下,他就判断出了伏黑甚尔的实力。

他看了看伏黑甚尔打碎了冰棱后毫发无伤的手,若有所思道:“你的身体很坚固啊,真的是人类吗?”

啧,不输于上弦鬼的身体强度和堪比猗窝座的体术水平……童磨看了眼已经泛白的天际,失策了呀,快天亮了,感觉来不及吃掉小香奈惠了呢……

算了,本来这次的任务就不是清理鬼杀队的柱,回去了。

“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么努力的小香奈惠和没有听过名声的剑士,猗窝座阁下一定会很羡慕吧!”踢起地上的对扇,童磨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他还有别的任务呢“下次再见吧,小香奈惠~下次我一定会带你去往极乐之地的!”

眼见着恶鬼离开,蝴蝶香奈惠下意识地就想要去阻止。

“咳咳!”一时间呼吸错乱,她痛苦地咳嗽起来。

“都这样了还去追。”伏黑甚尔蹲在蝴蝶香奈惠面前,语气嘲讽,“怎么,你想死吗?”

太阳从天际露出,伴随着缓缓洒下的阳光,蝴蝶香奈惠的鎹鸦飞了回来,它的旁边还跟着一只更大的鎹鸦和一只更娇小的鎹鸦,它叫来了最近的岩柱和香奈惠的妹妹蝴蝶忍。

伏黑甚尔瞥了眼天空:“你的乌鸦回来了。”他最初就是在镇子另一头看到了飞过的带着蝴蝶香奈惠气味的乌鸦,才大概确定了蝴蝶香奈惠的方位的。

“姐姐!”妹妹的身影在山路尽头出现,蝴蝶香奈惠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

待蝴蝶香奈惠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了。

在与童磨一战中,蝴蝶香奈惠身受重伤,身上大面积的冻伤、体内被打断的骨头、被冰棱贯穿的脏器……这些在蝶屋的全力救治下都勉强算是可以愈合,但被冰雾冻住过的肺部却已经坏死了一部分,以现有的医疗条件除了高风险的移植手术外根本没办法治愈。

最终,醒过来的蝴蝶香奈惠决定退出柱的行列,作为甲级剑士继续战斗,但以后的工作重心会放在蝶屋上。

托“救了蝶屋大家长蝴蝶香奈惠”这一功劳的福,伏黑甚尔在蝶屋受到了热烈欢迎,哪怕他一天天的在蝶屋蹭吃蹭喝从不做事,也没有人说他什么。

知道蝴蝶香奈惠醒了后,伏黑甚尔难得有了一丢丢良心地去探望了一下。

蝴蝶香奈惠没有伏黑甚尔那么变/态的体质,身受重伤的她只能在床上好好修养。

不过她也没闲着,干脆趁着这段养伤的时间好好把之前一直没有时间看的医书都研究研究,争取配制出高效的解毒剂,防止以后有剑士遇到像上弦二一样会用毒的鬼而措手不及。

伏黑甚尔推开门,却没有进去。

靠在床头的少女面色苍白,近乎透明,显然受伤极重,即使以后可能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轻松施展出华丽的剑技,也丝毫没有要就此颓废的样子。

在蝶屋的这几天,伏黑甚尔也看到了不少受伤的剑士,其中也有不少伤重到无法战斗的,但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似乎对自己可能终身残废这件事毫无怨言。

为什么可以这么努力地为了一个目标奋斗呢?为什么哪怕重伤濒死也毫无怨言呢?为什么可以在一无所有后还积极地活着呢?

伏黑甚尔感到无法理解。

他们都是笨蛋吗?那些残疾的剑士甚至还一起讨论自己伤好后,是要留在蝶屋擦地板还是去后山喂鎹鸦!

“伏黑君?”发现伏黑甚尔半天没有进来,蝴蝶香奈惠把注意力从书上移开。

伏黑甚尔慢吞吞地进去。

“多谢你救了我。”蝴蝶香奈惠仰头看着伏黑甚尔,清澈的浅紫色眼睛倒映着伏黑甚尔显得苦大仇深的表情,“如果你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病房里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伏黑君经历过什么。”蝴蝶香奈惠打破有些窒息的气氛,“也不会擅自就去对伏黑君的生活方式说些什么场面话。”

“只是,伏黑君看起来太迷茫了,让我有些担心你走错路。”蝴蝶香奈惠停顿了一下,确认伏黑甚尔没有感觉被冒犯到才继续下去,“虽然契机有点奇怪,但我们应该也算朋友了吧,所以我果然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

“伏黑君,你不能再往下沉了,会窒息死掉的,你的家人、朋友,也一定会难过的。”

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半晌,伏黑甚尔才浑不在意地说:“放心吧,已经没人会为我伤心了,说不定还有人放鞭炮庆祝呢。”至少禅院家的那几个会吧,可能还有那几个高专小鬼?

蝴蝶香奈惠孩子气地鼓了鼓腮帮子:“伏黑君,我有被不尊重到哦!”

“哈?”伏黑甚尔不理解蝴蝶香奈惠的意思。

不去尊重,不去期待,不去努力。这是伏黑甚尔选择的生活方式。

哪怕再讨厌那个名为禅院的家族,伏黑甚尔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家族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嘴角处的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伏黑甚尔他那备受屈辱的幼年。

既然不会再有人尊重自己了,那干脆就让我先放弃自己吧,这样就不会被任何人伤害了,反正也无所谓了嘛。

伏黑甚尔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些天看到这些像太阳一样灿烂的剑士们,伏黑甚尔那时不时就会冒出头来的自尊心还是让他不由得想:我是不是太窝囊了,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为什么?”伏黑甚尔注视着蝴蝶香奈惠那双在阳光下璀璨的眸子,为她眼中的光芒而困惑。

“你们不怨恨吗?”

蝴蝶香奈惠仰头直视伏黑甚尔的眼睛,他背着光,整个人像是浸在了淤泥里,黑色的眸子里是对他自己的嘲讽。

“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被莫名袭来的恶鬼伤害。”就因为天生没有咒力就被族人贬低,被视为耻辱。

“想要复仇却最后被恶鬼打残打伤。”想要证明自己却最后还是被咒术师打败了。

“一无所有的你们,为什么毫无怨恨,甚至还可以笑得出来?”

蝴蝶香奈惠愣住了,在这一刻,她好像看见了这个年轻人伤痕累累的灵魂。

得认真回答。蝴蝶香奈惠意识到。

“因为,我们没有资格去颓废吧。”蝴蝶香奈惠的语气平静极了,就好像是在陈述什么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们的生命已经不仅仅属于我们自己了,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那些爱我们,恨我们的人就都会组成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我们没有资格去随意轻视甚至舍弃它,因为我们的生命重于千斤。”

“伏黑先生,你有背负谁的生命吗?”

伏黑甚尔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大道理什么的他听得够多了,也根本不在意那些。可是,蝴蝶香奈惠不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只是非常平静的告诉他,他们没有资格。

伏黑先生,你有背负谁的生命吗?

蝴蝶香奈惠的话语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

深夜,白织灯的光芒被指尖遮挡,在书页上投下阴影,蝴蝶香奈惠放下手里的书。

“还要在门口站多久啊,伏黑君。”蝴蝶香奈惠好笑地看向门口,在她的感知里,伏黑甚尔在门口都站了十多分钟了。

木门被推开,伏黑甚尔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带着些微的不自在。

“我不会。”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

蝴蝶香奈惠却听懂了。

她笑了,声音带着她一贯的温柔和耐心:“没关系的,我可以教你的。”这一刻,明明只有十七岁的少女却像是伏黑甚尔的姐姐一样。

我会好好教你如何尊重自己,尊重他人,尊重这个世界,认认真真地活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