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税务官带人来势汹汹抵达梁省。
还没来得及冷嘲热讽梁省竟然还能苟延残喘到今天,税务官被郡守带到了一处被重重士兵严防死守的宝库中,看到了那光滑如琉璃,若天赐神物般鬼斧神工的镜子。
望着镜子中神色傲慢的人影,税务官激动到手指颤抖。他不敢碰那宝物,转身对郡守露出了贪婪的嘴脸,开始明示暗示口头索要。
郡守心领神会,十分上道。二人在库房中相谈甚欢,税务官也不提什么加税的事情,那些东西哪有这等足以流传千年的宝物重要,当然是给点好处把宝贝弄到手了再说。
一心只想着把镜子献给皇帝换取嘉奖的他喝令一群手下小心翼翼将这易碎的宝物送到车上,一路深怕磕着碰着,他亲自跟着队伍,第一时间赶回了京城。
郡守看着他极为欢快的背影,心中冷哼几声没见识,转身在自己卧房里的那面更大的镜子上整了整衣冠,有种间接碾压了皇帝的快感。
对,他就是这么没出息~
司仪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郡守等人得意洋洋的模样。
今年夏季,渠省某县发生了蝗灾,为了防止其他的县城同样被飞来的蝗虫殃及,司仪带人紧急赶往了那边。
蝗灾这东西按常理来说,几年发生一次很寻常,需要做的就是在春季提前发现,提前预防,将灾难扼杀在苗头里。
只是托秋朝术士们的福,秋朝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群遮天蔽日的移动天灾了,百姓们脑海里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概念,自然不会记得还要预防。
如今蝗虫蜂拥而至,将田地里辛苦耕种数月的粮食啃得只剩下一片草屑,目睹这画面的百姓都崩溃了。他们望着那密密麻麻的虫群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未来的口粮被一点一点啃食殆尽。
当地官员焦急跳脚,向朝廷发起了求援,结果可想而知。
孤立无援之下,曾在传闻中听说过无数次的司先生(的弟子)带着人手与粮食赶到,这简直是比雪中送炭还让人感动。
随后还不等他设宴好好接待司仪一番,司仪表示立马就要离开,因为吃完这一片田地的蝗虫不久后还会飞往沿路的其他各县,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县令听到那群蝗虫吃完了他们的粮食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想去祸害其他地方的粮食,听得咬牙切齿。
他下意识问了句“是否有下官能够帮忙的事情”,司仪特别干脆的点头:“您能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于是,一群鸡鸭乃至于田里的癞□□,都被该县义愤填膺的百姓带在身上,齐刷刷杀向了下一个县城,把那边县城的县令给吓了一跳。
幸好司祁的名声还是很广的,京城里的权贵不会在乎有谁帮助那等偏僻地脚的百姓活了下去,可生活在这里的人却格外在乎。
听说临县的蝗灾可能会来到自己这边,县令连忙大开城门,将司仪请了进去,询问他有何应对之法。
司仪让县令带人先去田中土里寻找是否有蝗虫卵的下落,又将借来的鸡鸭放养在田边,让县令告诉大家这段时间不要捕杀鸟雀,接着又让县令在不同地方开设点火场,准备利用蝗虫的趋光性将它们焚烧。县令看司仪这般胸有成竹,说话有条有理,即使一开始完全不理解司仪为何要这样做,也还是照办了。
百姓们听说了县令派人下达的要求,心里有些茫然,望着那些被送来救援的鸡鸭,甚至还打着要偷偷抓两只吃掉的主意。
后来临县过来的百姓被分派到了各地帮忙,他们一边抹眼泪一边与人叙述着蝗虫的可恶,无比生动的描述了被蝗虫祸害过的田地寸草不生的场景,百姓们听后皆是被吓得后背发凉,半点不敢耽搁的下田寻找蝗虫卵。
再然后,蝗虫果然不期而至,遮云蔽日宛若噩梦的化身。
不过奇妙的是,这次蝗虫群的范围非但没有增加,反而比在临县出现的更小,这说明司仪他们的事先工作是有效的。
一些从来没见过这等恐怖画面的人当场被吓傻了,而原本被一些百姓嘀咕浪费食物的鸡鸭大军丝毫不在乎虫子扑面而来的恐怖,齐刷刷冲向了地里的虫子,一口一个吃得格外欢快,那效率竟然比急疯了的本地农民还要强大!
众人这才明白鸡鸭大军的作用,心中无比佩服那位小先生的智慧。自诩不会连一只鸡都不如的他们撸起袖子冲上田里,对蝗虫进行疯狂的捕杀。
经过白天黑夜的共同努力,蝗虫在点火场里死伤惨重,司仪将办法传授出去之后,又忙着去下一个县城通知。当地百姓亲眼目睹了司仪力缆狂澜阻挡蝗灾的画面,心中对他无比感激,有关师徒俩的传说自此又多了一件事迹。
如此忙活了一个秋天,司仪可算是完成了先生交代下来的嘱托,不负重任的回到了梁省。
他在那里的集市上看到了镜子。
司仪不喜欢镜子,这东西很容易让他想起自己丑陋的模样,让他明白自己站在缥缈宛若仙人一般的先生身旁,有多不般配。
尤其他还会想起先生给出的画纸上,那俊美仿佛天神一般的男人。对方弯起的唇角在他眼中看来效果堪比嘲讽,像是在试图让他知难而退。
司仪随手放下了摆在集市上“价值千金”的珍宝,完全没有远在京城的皇帝那爱不释手的模样。他先去自己的院子里沐浴更衣了一番,换上干净好看的衣裳,又喷上一点清爽好闻的香水,将长出来的指甲仔细修剪一遍。
确定自己这幅打扮绝对没问题后,司仪顶着院外等待着的手下们一脸“您可真臭美”的表情,前往不远处先生的院落。
司祁正悠闲靠在院子里用着下午茶。
别人都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司祁是教会了徒弟就能做甩手掌柜。
忙碌奔波的徒弟一点没嫌弃师父给出的繁琐任务。他出门在外数月,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浑身上下积累的疲惫,在见到司祁的刹那瞬间烟消云散,全身轻飘飘的仿佛飞在空中。
他梦游似的飘到司祁面前,低声道了句“先生”,木讷的模样足以叫外头那些认识他的人大跌眼镜。
司祁看着徒弟,喊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往他手里塞了一枚点心。
小家伙面具遮挡下的耳朵红的仿佛要烧着了一般,吭哧吭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只有露在面具外头的眼睛格外明亮,里面洋溢满了呼之欲出的喜爱与思念。
“出去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可曾有收获?”司祁温声问道。
小家伙有了话题,就没了不知如何开口的束缚。他去掉所有让人愤怒的难过的不开心的事情,专门挑着让人高兴的事情讲,说得生动又有趣,让司祁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清冷又随意,仿佛高高在上远离世俗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一举一动充满了让人心动的魅力。
司仪痴痴望着面前的先生,半晌不知道动弹。
司祁挑眉,伸手弹了下少年的额头。小家伙吃痛一声,捂着脑袋,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
“先生!”
司祁瞥了他一眼:“若是旁人用这般目光看着我,先生就不是弹一下那么简单了。”
少年心中一喜:“学生对先生而言,果然是特殊的!”
司祁看着这得寸进尺的人:“还想让我把你再派出去吗?”
司仪无奈,只好悻悻作罢:“先生,您别……”
见司祁全然不理他,司仪心生妒忌,小声道:“先生缘何格外偏爱那人,他有什么好?”
“我喜欢的人,自然样样都好。”司祁哼了一声道。
“比如呢?”司仪不服气。
“比如他长得好。”
司仪一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附上面具的脸,垂头丧气:“先生惯会欺负人。”
明明知道他最大痛处,还故意往上戳。
随即很快欢喜起来:“不过先生只欺负我,从不欺负其他人,先生果然还是喜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