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当年沙华罗的蠢劲来看,和约能不能谈妥还是个变数。
倘若把聂铮的仁慈和耐心都耗尽,北荣差不多也该灭国了。
她只需要不动声色地等待,届时随机应变即可,闲暇期间还是赚些银子更靠谱。
不多时,万里商会的会长前来拜访。
符行衣笑意吟吟地起身,道:“沈老板财源广进,我还没来得及去拜府一贺,阁下这便快人快马到了。有失远迎,还望不嫌弃寒舍粗茶。”
“符大人太见外了,除了您,谁还能请得动陛下?天子有望驾临,这京都百姓谁不想来凑热闹,昨晚万人空巷,早早地以低价制成的面具,居然高售而空。”
沈会长已过不惑之年,面若银盘,甚是富态,笑起来也尤为亲切,只是眉眼中透露出算计的样子。
“我会收取各商户的税款至少翻了五倍,彻底打了漕帮的那群泥腿子一记耳光,看他们还敢妄想和我们万里商会一较高下。”
符行衣端起杯盏,轻笑一声:
“那我真该恭喜沈老板了。”
沈会长坐下品茶,道:“今日小可前来拜府,是依先前和符大人的约定,将我会的年底分红让利给您三成,我会在宣威营的兵力也任您驱驰。日后在外头……还要靠符大人多多提携才是。”
符行衣笑道:“沈老板年年上缴的军费只多不少,身为皇商,进贡的珍品也用心之至。如此忠良之人,伸手帮一把实属情理之中,何须客气。”
两人客套地你来我往,面上笑得一团和气,实则心底不约而同地骂对方虚伪。
三言两语之间,便拿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符行衣虽然喜欢银子,但此举却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和万里商会结盟,打压漕帮。
何守义背靠漕帮,漕帮又是临月城的地头蛇,常年出海与西沂贸易。
他如今拿捏住聂铮的把柄,若日后有意叛变,与漕帮一起,联合西沂弑君谋反……
毕竟同袍一场,符行衣岂能狠心杀他灭口?
只有削弱何守义的力量,弱到不足以对自己和聂铮产生威胁时,才能彻底放心。
“陛下意欲谈和,只为开辟出一条与北荣通商的路,”符行衣意有所指地笑道:“沈老板日后的生意,想必会节节攀升吧。”
沈会长叹了一口气,道:“小可想不明白,北荣那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咱们大齐的兵力,直接打到上关,砍了荣帝狗头也不算难事,陛下何苦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符行衣眨了一下眼,饶有兴致地问:“不知沈老板所说的代价指的是何物?”
沈会长紧锁眉头,道:“陛下答应北荣皇帝,只要他肯点头,就连续五年给他们免费送粮食。一年四十万石,对于全国饥荒的北荣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但是让他们吃饱了有力气打仗,咱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四十万?!
符行衣属实被这个数字吓得愣了一下,思忖片刻,疑惑道:“单看是不少,但放在大齐全年的谷粮总产来算,多吗?”
沈会长怔了怔,道:“多……倒是也不算太多,约莫有我大齐谷粮一年总产的三成。但是白送给那群没丁点油水的穷鬼,哎呀,亏本生意,亏本生意呀!”
这厢奸商捶胸顿足,符行衣却或有所悟,笑吟吟地开口:“北荣没钱,没粮,但有矿啊。”
“矿?”沈会长唉声叹气,“咱们大齐多的是矿,费得着跑那么远去北荣挖?”
符行衣拍了拍他的肩,道:“陛下早年致力于让大齐自制火器,无外乎是不想让自身命脉为他国所控制,如今也是同理。”
又不紧不慢地解释:“制造火器需要大量的各色矿石,我大齐虽地大物博,但毫无节制地取用终有耗尽之时。倒不如以物易物,用北荣最需要的粮食,换来东齐最需要的矿石。
“五年共计两百万石,听着可怕,然而比起我们能得到的利益而言,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沈会长若有所思地深深颔首,道:“符大人慧眼如炬,小可叹服。”
倘若和平的条件能同时满足两国的需要,那么战争就毫无用处了。
这样才对。
少年时一腔热血,满脑子想着轰轰烈烈,随着年岁渐长,终究站在了现实的立场上去思考。
虽然没有仗打就没有军功,权力会逐渐消失,但总比到处尸横遍野要好得多。
送走了沈会长,符行衣在院子里练刀。
丸子突然前来通传:“主子,宫里来人了,王……陛下有任务交给您。”
符行衣收刀入鞘,抬脚动身,见到传令的宫人却并未下跪——
聂铮给的是信文,不是圣旨。
“果然找死,”符行衣看完信后脱口而出,“沙华罗那厮,除了粮食之外,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要昆莫三城。
“公公且回陛下,臣早有预料沙华罗不甘示弱,前日便已派人吩咐魏城,让宣威营在边境‘好好玩玩’,给北荣弄些麻烦,免得让他们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半个月之后,沙华罗无奈之下,愿意接受原有的条件。
然而聂铮的暴脾气上来,不高兴了——
凭什么你说愿意就愿意,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