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行衣即将被钢刺串个透心凉的前一刻,喻无名停止了机关的运转。
针尖距离符行衣的身体只差分毫之厘,终究没伤到她。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得被钢刺爆.菊了!
符行衣瑟瑟发抖,收起了震天雷,屈膝行礼道:“前辈海涵,晚辈惭愧。”
“老夫杀你做什么?”
喻无名摇了摇头,从地上捡起了那枚团龙玉佩,神色惊讶,“你认识玉佩的主人?”
符行衣老老实实地点头。
“老镇和王嘛,我跟他还挺熟的,他帮我和陛下解决了好多麻烦呢。”
当然,他同时也制造了不少麻烦。
“唉,”喻无名叹了一口气,“这老小子……终究还是去淌了世俗的浑水。
良久,他道:“你走吧。”
符行衣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呲牙咧嘴笑道:“那您还是杀了我吧。”
喻无名气得吹胡子瞪眼,火冒三丈:“你这死丫头——”
“照目前这架势,西沂早晚能把东齐给夷为平地。反正回去也是被炮轰死,倒不如死在飘零岛上,还能和这么多‘热情洋溢’的好人做个伴。”
符行衣吊儿郎当地颠着腿,笑得格外欠扁,简洁明了地总结道:“我不亏啊!”
闻言,喻无名发了一身的白毛冷汗。
“你太年轻,不懂得什么叫做‘不拔一毛、不取一毫’。避世之人早已没有所谓的拳拳热忱,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周围的钢刺重新落入地下,符行衣自顾自地走到棋盘的对面,一撩衣摆,就坐在了石凳上。
“前辈既然想辩,那晚辈就陪您辩一辩。”
喻无名饶有兴致地轻抚美髯:“哦?”
‘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这绝非是您所理解的‘置身事外’。道学中的‘无为而治’也不是‘无所作为’。”
符行衣淡淡地道:“老聃官任守藏史,其思观史而发、由史而来,‘道’是从波澜壮阔的跌宕历史中总结治理国家的学说。既然意图‘治国’,又岂会纯粹的‘置身事外’?”
喻无名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无为而治’的核心要旨并非‘无为’,而是‘治’?”
符行衣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道:
“老聃有云:‘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德’。这也难怪历朝历代尊崇儒学,少有教导道学的私塾了。单看字面意义,那些热血上头的小屁孩肯定要把‘绝仁弃义’,理解为‘忘恩负义’,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
喻无名若有所思地点头轻笑。
“所谓的‘绝仁弃义’,其实是老聃希望人能够放弃世俗所倡导的仁义,回归到本性,也即是‘返璞归真’。”
符行衣端起茶盏吹了吹,容颜被氤氲的水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前辈方才说自己‘罄竹难书’,不过是让世俗的规矩给自己加了一副镣铐而已。”
喻无名浑身轻颤,喃喃道:“你……”
符行衣呷了一口茶,舔舔嘴唇,笑道: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无论是感情还是信念,律法还是国家,这些都只是历史发展中的组成部分而已。既然明知它不长久,又何必禁锢自己呢?只要当下认为自己是对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心、无悔于行,就足够了。”
喻无名仰天长笑:“想不到老夫年过六旬,竟还没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娃儿看得透彻明白。”
“家父与晚辈同样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可我们一直都错了,错把自由理解为逃避现实,还有蔑视律法。”
符行衣抿了抿唇,笑道:“真正的自由,不该拘泥于外在的表现,而是内心的随性——不为迂腐不堪的世俗所困,不为缠绵悱恻的情爱所迷,永远坚守自我的本心。”
喻无名抚摸着棋盘上的圆润棋子,突然问道:“你不惜一切,甚至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劝服老夫随你离开,莫非就一点也不怕死么?方才若是我晚了半步,你便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