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番外二:花月圆

关山月 墨缄言 5645 字 8个月前

正月十五一大早, 永安城的布告栏上就新贴了一张寻人布告——

“符行衣,女,年二十七, 于正月十三不见行迹, 失踪时着有黛色裙衫与素白斗篷, 身量约七尺稍余。若有见者, 及时向衙门汇报,提供有效线索赏银百两, 找到此人赏银千两。”

许多百姓围在布告栏前议论不休。

孙嬷嬷站在附近看了片刻,回府后道:“布告已经贴出去半个时辰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

肖盈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转,口中念念有词:“头三个月最要紧,她还不到两个月的身子,稍不留神便容易滑胎, 本就不容易怀孕, 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以后铁定是怀不上了。”

聂铮面色不善, 睨了她一眼。

“晃得我头晕眼花。都二十五的人了, 遇事还是这么毛躁。”

“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让我一个大夫如何冷静?!”

肖盈盈气愤不已, 道:“是不是你又惹了嫂子不快, 才逼得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让着她,何况她如今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和孕妇争高下?那是你妻子、不是张三李四, 一个大活人怎会说不见便不见了,你怎么照顾她的?!”

“我还是你兄长,也没见你待我有多尊敬, 更不知你一个大活人事先不打招呼说来便来,闹得满屋子里是你的聒噪声。如何照顾孕妇,用得着你一个未出阁的人教我?”

聂铮紧拧眉头,沉声道:“她前日中午说想吃龙须酥,我出门去买,回来便见不到人。本以为只是她贪玩乱跑,谁知当晚过了子时她还没回家。外面开始下大雪,天黑路又滑,她身边却连一个人也没有。我让家里所有仆役去她常去的地方找,又托雪狼漫山遍野地搜,但时至今日音信全无。”

肖盈盈哑口无言。

“自她有孕后,莫说是吵架,我在她面前连话都不敢说太大声。日日谨慎小心,唯恐刺激到她的情绪引起胎动,只差跪在地上膝行伺候了。”

聂铮重重地按揉着太阳穴,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声色疲惫不已:“她离开的那日井未表现出任何不快,我着实猜不到是何原因,更无从找起。”

孙嬷嬷突然开口,问道:“铮儿,你再仔细想想,从行衣怀孕到现在,她就一次也没有过情绪异样的时候么?”

肖盈盈表示赞同:“不少女子怀孕后会变得心思纤弱、五感大增,以往豁达如今则未必,保不齐为了丁点小事便能哭上一天。

“我以前有个病人,她喝保胎药的时候,不小心把汁水溅到了新买的衣裙上,结果被自己气到早产。所以任何有可能导致嫂子不快的事情,都要尽快详细地回忆出来。”

聂铮凝神思索片刻,缓缓地道:“半个月前,她想吃雪花酪,而且必须要在下雪时,站在雪地里吃,说是这样更有感觉。我没同意,将她私藏的所有冷食没收了。

“夏日炎炎用于消暑倒罢了,可正月里风寒料峭,她还有孕在身,绝对不能如此胡闹。她虽不满,但当晚吃下我做的炙羊肉便诸事全忘了。”

肖盈盈认真地解释:“孕妇很忌讳‘想吃的东西吃不到”,所以她不会忘,只是心知肚明反抗没用,拗不过你。”

孙嬷嬷问:“还有么?”

“七日前,她怀里揣着一对冰刀,意图趁我不备偷跑出门、去上了冻的黑水河上溜冰,被我当场抓个正着,冰刀没收,人也禁足。”

聂铮继续回忆,道:“随后,她抱着新出的话本子窝在榻上看了一天,笑得前仰后合。”

孙嬷嬷:“……”

这孩子怎么净爱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肖盈盈琢磨了片刻:“除了这些还有吗?”

“没了,”聂铮摇了一下头,“只要对身体无害,基本上她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冬日想吃西瓜,我便骑着千里马去临月城买西沂的反季西瓜;要吃不酸的山楂果和不辣的朝天椒,我便将山楂和辣椒切成碎丁洗了上百遍;半夜被噩梦惊醒,哭着说我在她梦里和别的女人好,我便被她扛着柴刀追杀到天亮。”

字字如泣如诉,令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肖盈盈和孙嬷嬷一时语塞——

这也太不容易了。

“等一下,”肖盈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诧异地问道:“义兄,我听魏大帅说,他和婉姿之前来拜访时,你们住在山脚下的小木屋。为何如今突然搬到了永安城的新宅里,就连孙嬷嬷也离宫来此,还多了四五个仆役?”

聂铮一一回答:“去年年初我退位来到昆莫,率先在永安城置办好了一处宅子,以备不时之需,随后才去找她。

“她有孕后,原先的木屋太过简陋,不宜养胎,我便带她搬到此处,又买了仆役伺候衣食起居。至于孙嬷嬷,她有照顾孕妇的经验,兼之年事已高,便留在我身边住下养老了。”

孙嬷嬷大胆揣测:“或许……行衣是太过不舍旧时的住处,这才一直心有郁结而不发?

聂铮沉默不语,陷入了回忆。

自打搬过来之后,符行衣就时不时地发呆怔神,怀里的小胖都忘了撸,只有听到大胖的吠叫声,才会恍然如梦初醒,然后接着发呆。

他原以为是孕后劳神疲惫,以至心神恍惚,如今看来井非如此。

“我知道她在何处了。”

聂铮即刻动身前往,肖盈盈与孙嬷嬷紧随其后,跟着他一同赶到了山脚下的小木屋前。

荒凉的院落中红梅凌霜而开,一团圆滚滚的物什正拿着小铲,蹲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土,细看才发现,那是个披着素白斗篷的女子。

她的半边脸露出兜帽外,被凛冽的寒风吹刮成桃粉色。

听到外面有人的动静,她好奇地抬眼望去,看清来者是谁之后,立即抱头鼠窜,却被聂铮及时抓住再逃不掉,通红的爪子里还攥着梅花枝。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离家出走想气你的!”

符行衣吓得话都说不囫囵,磕磕巴巴地想解释清楚,不料下一刻就被聂铮紧紧地搂在怀里,头顶响起男人释然的长叹:“万幸无恙。”

只短短的四字,就能战胜一切恐惧与慌乱。

不知何时,肖盈盈与孙嬷嬷已经悄然离开,院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抱歉,”聂铮道,“一切是我考虑不周。”

符行衣愣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