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夏菊花看懂五爷的表情,李长顺已经开始问起薛技术员来:“薛技术员,我听说你做了一个绞红薯浆的机器,那东西一个得花多少钱呀?”
薛技术员很耿直的说:“木架和铁桶还好说,刀具得定做,加上履带,一个咋也得六十几块钱。”
“哦,一个得六十几块钱,那几天能做好呀?”
“用不了几天,替我做刀具的是老师付,一天能做个两三套。”
夏菊花看着一问一答的两个人,心慢慢提了起来,再次看向五爷。五爷咧了咧嘴,向夏菊花招招手:“大壮家的,你出来我有点儿事要跟你说。”
不是叫夏菊花,而是叫大壮家的,夏菊花不好的感觉更浓了。
五爷头一句话,就有证实夏菊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李长顺想让那几个生产队的人来咱们生产队,跟社员们学漏粉儿。我想着以前咱们也教过他们,就答应了。”
来学漏粉儿,还用得着打听绞浆机多少钱,夏菊花咋那么不信呢。五爷见夏菊花没吭声,又说:“他说各生产队自己的红薯,都漏粉儿后怕是留不出种来了。”
大家都是种老了地的,秋天就把来年春天的各样种子留好,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儿。要不也不会有那一句:宁可饿死老娘,也不吃种子粮。
连亲娘饿死都不吃的种子粮,那几个生产队却要都漏成粉儿,真是长出息了。
夏菊花真忍不住了:“五爷,他们拿咱们当傻子吗?上次我已经跟大队长说过了,哪个生产队多种红薯,种不够,咱们可以卖给他们一些,可现在所有地都向咱们伸手,说不过去吧。”光是平安庄的地,就留出了近三千来斤种,五个生产队得用多少?!
五爷的手摩挲着自己的烟袋杆说:“我觉得李长顺说的也有点儿道理。你想呀,咱们大队的人都是亲戚套亲戚的,到时别的生产队真有揭不开锅的,端着碗来找自己家的亲戚,咱们还能拦着不让人给?”
“与其那时候社员不得不把口粮分给他们,还不如生产队做个人情,给他们点儿红薯种。我都跟李长顺说了,那几个生产队这回别想得便宜卖乖,该出的钱一分也不能少。”
夏菊花沉默了,五爷和李长顺说的道理她都明白,也确实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儿。现在给各生产队红薯种,等于是让他们有一个念想,不至于现在就因为嫉妒对平安庄做出点儿啥事儿来。
见夏菊花沉默,五爷给她吃起了定心丸:“李长顺说了,只要咱们答应给各生产队提供红薯种,每个生产队可以替咱们向薛技术员买一个绞浆机,而且他会让各生产队管好自己人,不许对外说红薯种是咱们给的。就算是公社那边有事儿,他也替咱们顶着。”
最后一句话彻底让夏菊花下定了决心,她可没忘记公社革委会主任,还得管李长顺叫叔的情景。她怕如果自己现在不同意的话,李长顺拉下老脸去找公社,不管是张主任不让薛技术员来平安庄,还是命令平安庄出全大队的红薯种,平安庄都很被动。
与其被动,还不如白得一台绞浆机实在——算下来一台绞浆机六十几块钱,平安庄只出红薯种的话并不吃亏。
见夏菊花同意了,五爷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你别怨我自作主张,背着你答应李长顺。我们都是一辈子的老交情了,看着他犯难我也不好受。”
夏菊花能说啥?不管咋样,李长顺都等于默许了平安庄漏粉儿挣钱,这份情用红薯还了也好。至于各生产队都需要多少红薯种,还得李长顺到各生产队问过之后才能确定。想来平安庄两次留下来的红薯,加上秋天留出的种,应该够用了。
进屋时李长顺已经跟薛技术员谈好,请薛技术员快点儿再做四台绞浆机的事儿。夏菊花猛地想起上辈子她见过的绞肉机,都是用电的,不知道薛技术员能不能改进一下。
薛技术员听完夏菊花的问题,眼神一亮,马上又黯淡下来:“用电的倒不是不能改,就是加个电机的事儿。可是你们平安庄到现在还没通电呢,改了也用不上。”
好吧,现在的平安庄与所有北部平原的村庄一样,落后得与生俱来,夏菊花再好的点子也只能存在薛技术员的头脑里,等着条件成熟了才能实践。
而跟平安庄的男社员商量,以后还想不想漏粉挣现钱,是夏菊花与五爷、陈秋生马上要面临的问题。这一次只召集了男社员开会,妇女们留在家里编她们的席。
“挣现钱呀。”刘大喜得了五爷的示意,头一个站出来说:“挣现钱还不是好事儿嘛,谁家娶媳妇、嫁闺女也不能拿粉条子当彩礼和嫁妆。就是起房子给帮忙的人管饭,也不能光吃粉条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