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三叔父程止真是从娘胎里就一路走运至今的典范人物。
生下来就玉雪可爱,酷似一代美男程太公,兄弟姊妹全部颜值加起来都比不过他一半,程母爱他爱的要死,哪怕家计再艰难都没叫他吃一点苦。然后不到十岁长兄就起势了,乡里人人捧着程小公子顶呱呱棒棒哒,又没几年长袖善舞的萧夫人搭上几个名士世家,顺势就把程止送上了白鹿山留学镀金。
本来学问底子薄家世又差的程止绝难避免山上同窗的冷眼讥诮,谁知遇上颜控师兄怜惜他年少俊秀又天真烂漫,一路罩他到自己毕业出仕(少商终于发现这是个严重看脸的年代)。外面乱世,烽火连天,程止却欢欢乐乐在与世无争的山中读书进学。
临出山前还得了山主之女下嫁,从此疼爱桑氏的老丈人和妻兄也把他呵护的风雨不透官场顺遂,省下程老爹许多力气。
少商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的看自家叔父莫名不顺眼了,作为一个自小运气就差的孩子看见程止这样的,能不妒火中烧吗?!
和桑氏絮叨了半个时辰,程止才出来对张擅和李家父子千恩万谢,张擅也就罢了,言道‘吾等只是奉命行事’,于是程止就将满腔惊恐慌乱化作谢意全部倾泻到李家父子身上,当场就要结儿女亲家。
程止表示:老丈人那边对他的长女程娓已有主张,不过双胞胎儿子还光棍着呢!皮相不错,筋骨强壮,您看看挑一个?
李太公想程家虽是新起的家门,但眼见有兴旺之势,便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为表诚意,李太公把家底都亮清楚了,表示:虽然我现在只有孙子没有孙女,刚有孕的两个新妇看怀相又是男胎,但看见我家五郎了吗,他最近和世交家的小女娘偷着拉小手亲小嘴我都当做不知道呢,回头我就去提亲,这两年让他们使使劲很快就有了!
李五郎:阿父…请表酱…
程止还十分贴心的想到李家人也在担忧,便热情劝父子俩尽早快马回乡,反正现在程府家将加上师兄借来的护卫兵卒,自保到滑县足以。父子欣然同意。
不过劝退黑甲军时程止踢到了铁板,张擅表示‘军令不可违’,非要亲眼看见他们进滑县才算完成任务。
于是,接下来半日,程止就没出过桑氏的马车,连阿苎等人都被赶出来了,什么端茶喂饭换药包扎全都一手包了。
少商板着脸瞪着眼,一言不发,心里怒骂一百遍mmp,看在猪蹄叔父虽然脑子不好但对桑氏确是真爱的份上,她也老老实实的继续暂代家主统领车队。
临到滑县城门前,张擅一板一眼的上前拱手告辞,并且坚决的辞谢了少商从叔父箱笼里搜出来的两盒金锭,还道:“女公子若要恩谢,不妨来日亲自谢过我家少主公。”
少商僵硬着脸颊微笑:“正是,正是……”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捧着两盒金子去打赏凌不疑,这么惊悚的行为她想都不敢想。第二,她好希望不要再见凌不疑了。
程止在滑县驻守多年,看守城门的兵卒一眼认出相熟的程府护卫和仆妇,当即开门迎接。
随着城门缓缓洞开,扑眼而来的就是漫天白皤,路上行人也多披麻戴孝,一旁开启城门的小卒犹自抹泪,垂头喃喃着:“小程大人,您终于回来啦……”
少商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了,连忙将车里还在你侬我侬的叔父揪了出来。
程止站在城门口,愣愣的看向满街的身着孝衣的百姓,甚至临街还有打造棺木的。他茫然了片刻,醒过神来吩咐妻子慢慢走,自己赶紧翻身上马往县衙奔去,少商连忙策马跟上。
拐过两道街口,高大素净的四进县衙大院就伫立在叔侄二人眼前,新铺的青石台阶整洁如昔,然而门前屋顶上也挂着许多白色招魂幡,随风飘动如大雪纷飞。
叔姪俩都傻了。
程止想:坏了,因来出来找人匆忙,根本没向师兄询问滑县如何了。
少商想:凌不疑不是说滑县无恙吗,难道他也是个骗纸?!
待到衙吏出来看见程止,当即一个扑身跪倒痛哭流涕,反反复复也是那句话:“小程大人您终于来了,来了……”再加上一句,“老程大人过世了……!”
程止眼前发黑,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晕倒,少商连忙去扶住这不大靠谱的叔父。谁知程止不肯被她扶,伏县衙台阶上不肯起来,失声痛哭。
滑县县令也姓程,不过与少商家不同的是,人家是河南豪族出身。程县令年近六十,为人温文尔雅,与其说是一名官僚,更像是不舍得责罚学生的和蔼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