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姜现说的对上了,陈喋抬了抬眼,问:“你现在身体好了吗?”
“好了,都好了,手术做的很成功。”王棉顿了顿,继续说,“你那时候高中要暑期补习,学校老师给家里打了电话,请市里好学校的特级教师来培训,一个暑假的补习费就要八千多,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了。”
“然后你亲生父母就是那时候过来的,他们先找的我和你爸,我们知道你亲生父母家很有钱,是在大城市开公司的,他们跟我说,你回去才能得到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发展,以后还要继承家业,会过着比这边好上百倍的生活,前途也更加光明。”
陈喋一愣,这走向和她原来以为的不一样。
她轻蹙着眉,问:“不是因为手术费吗?”
“什么?”
“我后来以为,你们是因为手术费才送我走的。”
“怎么会!”一旁的陈建平立马说,反应很强烈,过了会儿似乎才意识到反应过激了,喃喃重复道,“怎么会是因为这个。”
王棉问:“你一直以为我们是因为这个才送你走的吗?”
“……”
陈喋心说,她也是前几天听了姜现的话才这么觉得的。
更早之前,她一直以为只是自己在这个家里可有可无,才会被“送”给了陈家。
“20几万的手术费我跟你爸那时候找朋友找亲戚已经凑齐了,但是这手术做好家里实在是也没钱了,而且,我也可能真的死在手术台上,你以后读书的钱,爸妈可能都不能给你凑出来,更不用说你后来还要考大学了。”
“当初我和你爸把你领回家,是真的把你当成我们的女儿了,我……那时候医生说我很难有孩子,后来你走后不久怀孕我都没料到过,我跟你爸就是把你当成我们唯一的女儿了,只是没料到后面还有这变故。”
王棉头低下去:“……我们怎么会因为20万的手术费不要你。”
陈喋咬着唇,心脏扑通扑通跳。
“但我们希望你好。”
“妈只读过初中,一直都很羡慕人家高学历的人,那时候想着我囡囡也要这样,但那时家里太难了,很多不定因素。”
“何况,那才是你亲生父母,我的囡囡本来可以过很好的生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实在是,不舍得你跟着我们一起过苦日子,医生那时候还说,有一半可能手术会失败,你和你爸一起生活要怎么长大,我都想象不出来。”
陈喋嗓子眼发干,眼皮发烫。
“你亲生父母家过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律师,我们当时领养你的时候,手续办的也不合规,具体的我也搞不懂,只知道就是走官司最后他们也能拿到你的抚养权。你走的那天,我突然因为那个病晕倒住院了,都没能送送你。”
王棉从小在这地方长大,只读过没几年书,文化水平不高,对那样子的一群人有一种天然的自卑感。
可她就在那自卑感中,也想着,以后陈喋不能变成她这样。
她生在自卑中,甚至觉得是自己耽误了陈喋,她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过着根本不用为钱发愁的日子。
可毕竟养育16年,但凡当时家里还有些钱,还有些希望,她也不舍得让陈喋被他们带走。
陈建平从里屋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本子,厚厚一叠,里面夹着不少东西,家里的开销账单、水电缴费单……
他翻了许久,终于翻到一页,上面粘着几张车票。
是从芜溪火车站到堰城火车站的车票。
陈喋反复看着两个地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她一直以为自己被原生家庭抛弃后,又被亲生父母用一种极随意的姿态决定去留,她在这当中义无反顾的没有选择任何一方,赌了一把,跟当时完全陌生的闻梁走了。
可现在,她当初似乎不是被抛弃的。
而是在王棉和陈建平的生活完全陷入一潭死水中时,凭他们自己的那一腔情愿,希望她能过的更好。
尽管这一腔情愿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可她好像也终于能放下这件事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真正的解释。
“你来过堰城吗?”陈喋轻声问。
“来过,但没能见到你,我们先前都不知道你亲生父母到底是住在堰城哪里。”她低头,“那地方太大了。”
陈喋不知道该说什么,茫然地扭头看向窗外,好一会儿才转回来,说:“我回来了。”
王棉终于捂着嘴哭出声,断断续续道:“今天晚上就住在这吧,你房间还给你留着,被子也刚晒过。”
当时的陈喋没来得及去想,为什么她房间的被子会刚刚晒过。
王棉又看向闻梁:“要是不嫌弃,你就住我儿子房间吧,他不在家。”
陈喋侧头看向他,担心他会睡不惯。
而闻梁已经点头:“好,麻烦了。”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就在几句简单的叙述中过去,她们和解了,也跟自己的过去和解了。
陈喋直到走进从前自己的卧室,看着熟悉的布置,都还是茫然的。
可又好像终于松了口气。
她坐在原本自己的床上,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床单,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她像是脑回路比一般人慢一拍,到这一刻,喉头才终于涌上一股涩意。
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躺下,临睡前又给隔壁房间的闻梁发了条消息。
[陈喋:睡了吗?]
等了一会儿他也没回。
难道真睡了?
还这么早呢,不应该啊。
陈喋把手机放到一旁,仰面看着天花板,胡思乱想刚才王棉对她说的话。
又翻了个身,开始觉得口渴。
卧室里没有饮水机,陈喋犹豫了会儿,决定出去倒水。
她没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下楼梯,却忽然听到闻梁和王棉说话的声音,脚步一顿,跟着把手机屏幕贴到胸前,按灭了。
“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带她回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她说上话解释清楚,手术成功以后,我就一直后悔,可却再也没见到过她了。”
闻梁说:“是她自己想过来的,她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她来。前几天她因为要回来一直很紧张,所以我才想提前来确定一下情况,免得万一她失望。”
王棉眼角还有泪:“我现在看着她身边有你陪着,也算是可以放心了。”
闻梁又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这些钱,您拿着吧。”
王棉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这我不能要的,你们在大城市打拼也不容易,这些钱给她买点好吃的。”
她压根不知道这卡里有多少钱,也没法想象。
闻梁不擅长这种交际场面,与此同时听到身后东西砸地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陈喋站在暗处。
闻梁把那张银行卡放到桌上,转身径直朝她走过去。
……
她终于知道,临行前一天闻梁突然说有事要处理是去干嘛了。
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在正好走到家附近时问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知道了为什么她带着帽子,王棉却能在大晚上通过背影就叫住她。
也知道了,她房间的被子为什么会是新晒过的。
他提前一天就来过这了。
因为她紧张,因为她太害怕听到不好的回应,所以他提前来替她听了一次答案。
他把自己变成她的铠甲和保护壳,听到了好的答案,所以放心带她过来,确保她不会受到伤害。
陈喋眼眶都湿了,问:“你来过了是吗?”
闻梁看着她,抱住她:“是。”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