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我故意为难你,而是如果反过来,为了皇位,你需舍弃我的话,你一定会这么做的。”
他望着她,神情晦涩无比。
“要你如此选择,如你所言,确实荒唐。一个女子和江山,如何相提并论?何况人人都有难处。但你记得从前在姑臧时,我对你说过的吗,我的良人,倘他陷入困境,需要我时,我愿为他舍命。若我有难,我知他亦会尽心尽力,同等对我。我当日并非是在敷衍你,我是在说真的。说到底,你我不是同道中人罢了,你何必作茧自缚,自寻烦恼?”
西边的落日,驾着洞庭的浪,沉没在了水面之下。
暮色骤然浓重了,崖头之上,昏鸦围着树顶,一阵聒噪。
“伤好之后,你走吧。这里不宜你久留。”
她要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挪开。他的指却僵硬地曲着,仿佛被冰雪冻僵,她无法扳动半分。
她慢慢地抬起视线,望着对面这男子的眼眸。
“长庚,我当日钟情的,是那个为我在此救了小鸟的人。你自己知道的,你从来都不是他。”
她说完,安静地等待着。
一阵狂风,从远处的湖面涌来,卷上了崖头,吹得她衣裙狂舞。
那双手,指节慢慢地松开,力量仿佛一丝丝地流失而去。终于,彻底地放开,从她的身上,无力地滑落。
黯淡的暮光里,谢长庚面容青白得犹如一只天黑而出的山魈。
他就这样僵硬地立在那株沉默了千年的老柏之下,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他慢慢地转头,看着她沿着山道而下,背影犹如乘风。
“兰儿……”
就在那背影快要消失在山道的尽头时,他的耳畔传来了一道艰涩无比的嘶哑的呼唤之声。起初他以为是幻听,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喉下所发的声音。
前方那道倩影,并没有停留,继续朝前而去,加快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迈步,朝前追去,才追了几步,又颓然地停了下来。最后他闭上了嘴,紧紧地抿着唇角,石桩一般地立在树下,直到天暗了下去,这座山头,被彻底地笼罩在了昏暗的夜色之中。
……
慕扶兰被随从告知,谢长庚于深夜时分,独自驾舟而去。
第二天的清早,洞庭水的东边,连接起了拂晓的银河,慕扶兰乘舟归城。
这是她之后的三年当中,最后一次君山之行。后来她再也没有踏上君山一步。在她离开后没过多久,伴着次年初春的惊雷,天上劈下了一道闪电,将崖头的那株千年老柏给劈倒了,连根拔起,老树亦被雷火烧毁,成了一段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