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不谛僧带他来神墓山,为得是在凌诀天命悬一线之际,以道侣之间的特殊关系,让凌诀天死而复生。

现在,不谛僧却希望凌诀天死。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说,前世不谛僧就在说谎?

苏枕月没有看温泅雪一眼,直视不谛僧:“师尊,师尊的这个法子很荒诞。凌诀天马上就来了,他不可能会杀温泅雪。君罔极也不可能会杀温泅雪。这一点他们俩个都清楚。温泅雪如果死了,或许那两个人不止不会打起来,还会矛头一致对外。到时候,修真界就得同时面对两个发了疯的凌诀天。这是师尊想看到的吗?”

不谛僧半阖了眼,望着苏枕月:“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舍弃一切了吗?舍弃家族,舍弃你自己,舍弃善恶……想要成为神明,就得舍弃一切外物,拥有这样的大觉悟。至今为止你做得都很好。现在,只差最后一步,舍弃你的心,杀了他。”

苏枕月瞳孔骤缩,眼眸却睁大,一动不动。

温泅雪收回望向不谛僧的目光,望向背对着他的苏枕月,神情一如既往静谧无波:“苏枕月,你是坏人吗?但坏人怎么能成神,确定不是变成另一个凌诀天吗?”

苏枕月低声:“坏人?难道,我不是已经是了吗?”

他在温泅雪面前没有遮掩过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温泅雪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枕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今为止,他没有做过一样好事。

他不顾祖父临死之前的嘱托,冷眼看着苏家灭亡。

他不顾凌诀天一心救他,算计剥夺凌诀天的神格。

温泅雪平静:“即今为止,你一直都在自污自毁,坏人都是心安理得的,只有好人才会挣扎、自我厌恶。你与凌诀天为敌,也助他复仇,未曾包庇苏家。你放任苏家灭亡,也为了修真界存亡,对抗凌诀天。如果你是个坏人,你可以隐瞒一切,心安理得做凌诀天的挚友,做苏家的家主,纵使凌诀天毁天灭地,也不会毁到你身上去。虽然是以一种奇怪、扭曲的方式,但你也践行着公义。你当然还不算是坏人。我并不觉得你舍弃了善恶和自己,我也没有讨厌过你。”

苏枕月缓缓回眸,望着温泅雪的眼睛。

温泅雪静静地看着他:“现在,比起你师尊的提议,我方才的提议要好接受多了,对吗?比起现在杀我,促使君罔极和凌诀天同归于尽,显然还是等我和凌诀天相杀的时候,一举杀我和他,更简单也更安全,不是吗?”

不谛僧淡然道:“枕月,不要信他。等到凌诀天来了,就是他们联手杀我们了。你真的以为,你还可以回头吗?他只是在拖延时间,诱哄、欺骗、利用你。”

苏枕月:“那也……没关系吧,都一样。”

温泅雪望了不谛僧一眼,平静:“你为什么觉得,他好像已经万劫不复了一样?那口井虽然深不见底,但他想要上来,就可以上来。人、月光、花草,世间所有一切,本来就是不完美的,并不是只有纯白无瑕、完美无缺,才配好好活着。月亮会阴晴圆缺,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缺口,有瑕疵的花,萌生阴翳的月,也会被人所爱。苏枕月,月光本来就不是白色的,你不知道吗?”

“快走。”苏枕月拉着温泅雪开始跑,“往神墓山上去,找到凌诀天或君罔极任何一个。”

不谛僧摇头,望着苏枕月的背影,淡淡:“你让我很失望,既然你不愿,那就只能我自己动手了。”

他手执菩提佛珠:“阿弥陀佛。”

每说出一个字,就有一颗佛珠飞出去,追着他们。

玉拂尘飞在半空,丝线张开抵挡。

佛珠每碰到一根丝线就断一根。

不谛僧不紧不慢走过去,伸手握住玉拂尘。

他抬眼,眼里是一片慈悲的宁静,没有一丝冷酷。

不谛僧微微摇头,叹息一声:“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作品。”

拂尘之丝,引魂牵魄,譬如傀儡之戏。

傀儡总以为,自己是可以反抗的。

“他死了,你才会清醒吗?”

在神墓山,一切灵力法术都会得到压制,但不谛僧却好像并未受到影响。

张开的玉拂尘之丝,万千剑刃一般飞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