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小小地松了口气,换上帆布鞋,准备走进门外的骄阳之中,然而下一秒钟柳敏却忽然开了口。
“归归,”
客厅绿意盎然,妈妈并不回头看,说:
“你长大了。”
余思归一愣。
柳敏又莞尔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归归说不出哪里不对,却发现妈妈从茶几旁抬头看向自己,唇角噙着很淡的笑,思归总觉得那笑容带着点说不出的怀念意味,下一秒却又觉得那是错觉。
“那我走啦。”
归归笑眯眯地和妈妈挥挥手,然后看见妈妈也挥别了自己。
门外是盛夏蓊绿长巷,炽热太阳映着远方山峦。
世界广阔,但是小巷是狭窄的,余思归瞅了眼手机,发现和盛大少爷约好的时间将至,冒着大太阳,沿街跑了下去。
-
这件事其实不太合适,思归心里明白这一点。
暑假正中,单独跑到他家去写作业这种事……光说出去都蛮奇怪,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交往应有的界限,但是他俩做的怪事太多,纠葛也太深,超出界限的事也不止这么一两件,因此余思归索性放弃思考,不再去想。
总思考什么‘合适’什么‘不合适’,总有种被套上枷锁的味道。
而思归讨厌被束缚。
至于盛大少爷,他八面玲珑的程度甚至更甚于余思归――思归对自己不喜欢的事从来都是甩脸不干的,而盛淅能看出事件背后的利弊,再决定要不要做它,是个看人透彻、人情练达的存在。
这种人,不会不晓得请异性同学来家里的突兀之处。
“……”
思归停顿下来,望着远处金光闪烁的仲夏大海,不解地问自己:“这说明他也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出来,余思归觉得心里仿佛蠕动了一下。似乎有个答案,但有一个更大的疑问。
――因为喜欢应该是对等的。
像走过坟墓,站在上帝面前接受审判时,一个灵魂看向另一个灵魂,而不是像在拍打小猫小狗。在酸涩甜蜜的喜爱深处,余思归渴望从自己人生第一次喜欢的少年处,得到对等的尊重。
他尊重我么?
余思归不敢确定。
她甚至不知道少年人将自己当作什么。
-
余思归敲响盛淅家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围着围裙的阿姨。
“你就是思归吗?”阿姨笑着问,“少爷刚刚出去迎你来着,你没遇到他吗?”
归归又被那流畅的‘少爷’俩字敲得一懵,流露出震惊神色,下一秒阿姨立刻改口:“同学,同学。”
思归傻了:“可我又又又听见少爷俩字……”
“我就随口一叫。”阿姨坚定不移:“毕竟直接叫雇主儿子的名字不太礼貌,你说对不对?”
归归:“……”
“先进来吧,”那个阿姨笑眯眯地道,“阿姨给你倒点果汁,外面挺热的吧?”
思归震撼道:“好、好的。”
“跟少……”阿姨及时刹车,把归归拽进来:“跟你同学发个微信,他担心你找不到路,去外面接你了。”
思归被阿姨带到客厅,坐在了沙发的老位置上。
和初春时不同,仲夏盛淅家的后院生机勃勃,藤月玫瑰犹如瀑布,花苞与骨朵沉甸甸垂落,无尽夏开满了整个围栏。
思归喜欢绣球,给盛淅发完消息后很好奇地看着后院,然后听见很轻的‘当啷’一声。
阿姨给思归倒了杯冰葡萄汁。
果汁盛在锤纹小杯里,透露着精致。
“谢谢。”归归说,然后很拘谨地喝了一小口。
葡萄汁挺甜的,但也泛着酸涩。
阿姨放下一小碟点心大福,让归归配着果汁吃,大约是看归归紧张,又和她闲聊了两句,问问成绩,问和少――同学,在学校相处得怎样。余思归从来没在同学家被这么欢迎过,断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但聊了两句后又稍微放开了些。
阿姨不住地感慨现在的高中生辛苦,说少――你同学回家也需要再肝一会儿作业。
不要再勉强自己叫盛淅‘同学’了!
然而龟龟恶毒地从少同学身上找回一点平衡,心想我晚自习回家一个字都不写……
归归和这个阿姨聊了许多,甚至知道了阿姨的儿子在外地读研究生,她在家闲不下,才出来应聘了这份工作。雇主和他的子女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为人也非常慷慨。
阿姨说话时像个平凡而幸福的母亲,令人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