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扶对象?”龟龟开玩笑。
她说完笑起来,似乎自己都觉得翻三年前的老黄历有点坏。
大少爷却道:“你心里知道。”
他说着,手隔着薄被子,碰了下归归的心口。
“你对我来说远不止这个。”他按着对方的心口,轻声说:“远远不止。”
余思归刚想说什么缓和下气氛,下一刻却被更用力地抓住了爪子。
像他们高一那年遇险的夜晚,又像盛淅牵着她,去满街寻仇的、下雨的黄昏。
两年前的那天,也是细雨濛濛。
他们刚结束高一的第二次运动会,来路不明的盛少爷终结了高一十班被普通班抹光头的命运,碾压式拎了那么多奖牌回来;然后这个少爷义无反顾,牵着归归沿着那条长街走下去,去寻仇。
像属于龟龟的英雄。
——你远远不止。
“……所以我就是知道。”英雄道。
余思归:“可……”
“我见过你们相处,”盛淅沙哑地说,“你每次谈起她都是骄傲的,无论她在做什么,无论是在哪。”
“——但这次我回来找你之后,你从来没有和我谈过。”
他在黑夜里安静地说。
“一次都没有。”
那一刹那,归归疼痛无以复加,犹如被那把名为爱的利刃生生割开了硬壳。
“……我早该发现的。”他沙哑地说。
“一年前……更早,或许根本都不是高二的时候,”盛淅嗓音哑得可怕,“我就该发现的。”
思归眨了下眼,泪水流进松软枕头中,晕开一点泪痕。
“我太自大了……”
那目空一切的人难自已,以女孩手抵在自己面颊上:
“……你离开之后我才知道。”
“好在你还愿意给我机会。”
他说。
窗外秋风呼啸而过,带来一个不太一样的秋天。
思归在他身旁抽噎,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哭什么——可能是心里有无花果树破土而出,也可能是一座皑皑雪山终于在春日消融。
融雪沿河向东奔流,挟着万千繁衍生息,冲向春之旷野。
余思归哭得气都喘不匀了。
盛淅隔着那床厚被子给小同桌擦眼泪,眼泪一经滚落出去就被擦净。
——犹如未及落地,便消弭殆尽的芙蓉喜雨。
“盛淅……”思归说。
然后她哭着凑过去,小声说:“抱抱。”
于是盛少爷压在那被子堆出的城垣上,在萧瑟的秋夜里,紧紧抱住了她。
归归趴在他怀中,像是被剥去了最坚硬的、保护她也隔绝她的硬壳,但却再不必担心受伤。
“……盛淅。”龟龟喃喃道,“人都是有最初的记忆的。”
盛淅沙哑地说:“……我知道。”
“我记事比较早……”思归趴伏在少爷的肩上,小声说:“可能两三岁就有比较清楚的记忆了,实验室的叔叔阿姨都夸我聪明,教东西也是一教就会;他们那时候教我背的诗经小雅,我到现在都记得。”
盛少爷颤抖着嗯了声。
“……但我其实还记得更早的事情。”归归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盛淅声线几不可查地抖,问:“什么?”
“我人生记得的第一件事,”归归声音小小的,“是我在姥姥家里,躺在一个小毛毯上。他们把我放在这个院子里晒太阳,又怕我年纪太小了会晒坏,给我找了把小阳伞撑在头上,小阳伞是红的。”
盛淅深深闭上眼睛,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然后有一个……”龟龟哽咽起来,“有一个人走过来,我也看不太清。”
那一刹那,她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然、然后另一个人过来,捉我的手,说那个来的人是妈……妈妈。”
“他说那是妈妈,”余思归语无伦次地哭起来,“那、那是妈妈……”
那是妈妈。
生命最初的光。
她的泪水开了闸。
“我……我一直……”思归哭得谁都听不懂,但是还是顽强地告诉每个愿意听她哭的人:“我想让她多……多关心我,我想有出息,想让她不那么辛苦,做自己喜、喜欢的事情……不要再在学院里和他们吵架了……”
“总是吵……她根本不喜欢。”余思归嚎啕大哭,“我不需要那么多。我根本不需要。她到处……到处跑着赚钱,喝自己根本不喜欢的酒,和领导行酒令划酒拳,说违心的话,就因为……就因为我。可我不需要那么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