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从未下达废后诏书。”
嬴绍不假思索地反驳。
他至今犹能记得,那遥远的旧梦里霰雪流连,遗留之际的帝王病颜苍白,勉力坐在病榻上,一件件地交代后事:
“天下万物,靡不有死。朕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惟愿光复祖宗基业,南荡江左,抚育万民。困穷早逝,中道丧亡。虽有遗憾,然人事既尽,不觉悲伤。”
“齐王孝以为质,忠而树行。朕死后,可由齐王入继大统,公卿勤勉辅佐,隆我社稷。勿有异议。”
“朕死后,暂不发丧,各营缓缓而归,不可急躁。毋令天下臣民守孝,毋禁民间嫁娶祠祀,后宫皇后以下悉归家。皇后……皇后还年轻,不必为朕一棺中枯骨耽误年华。可令其归家,其后嫁娶,台阁不得干扰。”
“任城,答应朕,朕这一辈子只做了这一件错事。朕不想把这个错误再带到坟墓里去。朕把江山和她都交给你了。不要令朕失望。”
……
可他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任城王眼神微黯,继续说了下去:“……陛下本欲立广陵王之子为储君,让你临朝,他到死都在等你的书信,可等到的却是首诀别诗。”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下过什么赐死诏书。殿下的崩逝,只怕是有奸人为之……”
他神情太过真挚,容不得念阮不信,念阮默然良久,才从最初的怔愕状态中回过神来,雪颜冷漠地否认道:“我从未收到什么书信,更从未写过。”
她神色已有几分松和之意,任城王松了口气,谆谆劝道:“这便是如臣所言,只怕是有奸人刻意叫您和陛下离心。”
“殿下,此番话臣埋在心里已很久了。上一世的陛下不曾负过您,这一世的他也不该为他未经历过的上一世负责。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 年光有限,落花伤春,殿下该看开些,怜取眼前人才是……”
……
那盅七宝驼蹄羹最终凉透了念阮也未送出去,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式乾殿里,脑子里嗡嗡旋绕的全是他的那些话,直至夜色填满苍穹、明月如银也未想明白。
任城王不像是在骗她,重生以来,她把这个秘密封存得很好,连最亲的人也未察觉,她不明白他是从何知道的。何况,他连她死的日期都记得如此清楚明白……
难道,任城王所言皆真?竟是她误会了他么……
眼眶里渐渐填满泪水,鼻子酸涩异常。念阮只觉心里空得厉害,也酸疼得厉害,怔怔垂泪不语。
嬴昭自太极殿上朝回来看见的便是她对镜而泣的泪美人模样,微感诧异地唤了她一声,念阮拿帕子擦了脸上的泪痕,红着眼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