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戏码,在国际饭店屡见不鲜,小郎看得多了,也就不关心了,他一门心思捏着黄鱼,爱不释手地把玩。
反观坐在车里的狄息野——他捏着方向盘,身上穿着工整的西装,丝毫没有刚从金家翻窗而出的窘迫,反而像是精心打扮过一样,胸口的口袋塞着四四方方的丝巾,袖口还别着熠熠生辉的袖扣。
他变回了上海滩的贵公子,衣着华贵,姿态优雅。
如果袖口没有几点模糊的血迹,狄息野的伪装堪称完美。
不过乾元不在乎自己的手腕是否在流血,他望着两道“相依相偎”走进国际饭店的身影,眼睛瞪得快要喷火了。
“映微……”狄息野眉心紧蹙,歪头点燃了一根烟。
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夹住了香烟,薄唇微启,淡淡的烟雾随着叹息,在车厢内缓缓飘散,而赤红色的烟蒂就像是天上璀璨的星,狠狠地闪烁了几下,又黯淡了回去。
“映微,”狄息野每念出一个字,都像是咬碎了一块嶙峋的冰,喉咙里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柳映微……”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个身着黑衣的打手小跑着来到车前,领头的,正是成日在狄息野身边打转的钉子。
“二爷,得了您的消息,我第一时间把兄弟们带了过来。”钉子弯腰凑近车窗,“怕打草惊蛇,大部队还在后头呢。”
“人都带来了?”狄息野叼着烟,将手臂搭在车窗上,懒洋洋地推着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给我把国际饭店围起来!”
钉子一个没忍住,“啊”地叫出声来:“二爷,国际饭店里有不少人,咱就这么围起来,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嚣张?”狄息野吐出一口烟,撩起眼皮认真地打量着国际饭店,再低头瞧自己身上的西装,“我穿得怎么样?”
钉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爷,您这是要去逮人,还是要去约会?”
“有什么区别吗?”
钉子默了默,道:“二爷,您是不是找到那个什么……什么央央了?”
“嗯。”狄息野心不在焉地点头,“你说我要不要买玫瑰花?”
“二爷,您要找的人既然在国际饭店吃饭,身边肯定有伴儿了,您买什么玫瑰花都没有用啊!”钉子又道,“我还是觉得您不要将饭店围起来……再想想低调点的法子吧。”
“有伴”二字刺激了本就敏感的狄息野。
“低调?”乾元一脚踹开车门,火冒三丈,“再低调,老子就没老婆了!”
柳映微和柳希临进了国际饭店,刚一落座,小郎就送上了刚出炉的蝴蝶酥和银丝卷。
“我在苏州时,就惦记着这么一口。”柳希临替他夹了一块蝴蝶酥,笑着摇头,“那时候年纪小,我姆妈骗我说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国际饭店才会做这些甜点,所以也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到。”
柳映微摘了手套,用帕子垫着蝴蝶酥,浅浅地尝了一口:“你信了?”
“自然是信了。”柳希临坦然承认,“那段时间我不仅盼着过年,还盼着来上海,把我姆妈闹得不行呢。”
柳映微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笑完,又道:“表哥,你这次来上海……”
“舅舅说你要结婚了,喊我来参加你的婚礼。”柳希临打量着柳映微的神情,字斟句酌,“不过我这些天看了报纸,你那位未婚夫……”
柳映微嘴里甜丝丝的蝴蝶酥顷刻间没了滋味。
他缓缓放下手,端起小郎送来的咖啡,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口:“你也晓得了。”
“其实……你也不是非要嫁给他。”柳希临道,“舅舅毕竟是你的父亲,看见报纸上的报道,应该会知道狄家的二少爷并非良人。再者,你是坤泽,若是真的结了契,乾元还可以再找别的坤泽,你可就不一样了。”
“你没有第二次选择,除非……”柳家的表哥从怀里取出一份英文报告,摊开在柳映微的面前,“德国人发明了一种手术,可以让坤泽不再是坤泽。”
柳映微在美专学过英文,他蹙眉拿起报告,勉勉强强地看明白了报告的意思:“你是说,只要做了德国人发明的这种手术,坤泽就可以变成中庸?”
“嗯。”柳希临点头,“可是风险太大,目前还没有成功的例子,所以我建议你在婚事的选择上,更慎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