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颇觉意外。
弟弟的性子随了母亲,最是温和好说话,像今日这般气到动手推人,已经算破天荒,不成想之前竟还有一回。
“你不必如此自责。”姜央放下杯盏,温柔地摸他脑袋,“他们既下定决心坑害我,自然有一百种法子达到目的。就算你这里行不通,他们还能从别处下手。该忏悔的是他们,不是你,把心放宽些,莫要难受了。”
想起此行的目的,姜央又道:“方才我在大家面前提出的主意,你觉得如何?从家里搬出来,上登州外祖母家借住一段时日,权当是散心了。虽说条件比不上这儿,但好歹他们都是实心实意待你的。等姐姐把这里的事都料理完,帮你把世子的衔儿抢回来,你再回京,如何?你若觉得好,待会儿回去便收拾东西。我帮你雇好了马车,给外祖母的信也写好了,明儿寿宴一结束,你就动身。”
这安排,无疑是当下最好的。
既能摆脱姜家这片淤泥,又能去外祖母跟前尽孝,回来后还能白捡一个镇国公府世子的尊贵,如此巨大的诱惑,凭谁都不能摇头说一个“不”字。
可姜云琅却说了,语气还格外认真:“我不能走,我必须留在帝京。”
姜央讶然地看着他,下意识问:“为什么?”
想着他该是不放心自己,她皱了眉,握住他的手,严肃道:“不要闹。只要你好好的,姐姐也就好了。你不在,我才能放开手脚收拾他们。你若真担心我,就安心去登州,把自己照顾好,也替我好好孝敬外祖母,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姜云琅仍是摇头。
倘若他还是三年前那个不知事的孩子,他或许就答应了。可如今,亲眼见证姜家人的无耻,又知道宫里那群人是如何对姐姐虎视眈眈,叫他怎么放心?
“姐姐,我没闹!”
他抽出手反扣在姜央手上,一字一句都说得无比郑重:“这些都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话。我知道姐姐对我好,怕他们欺负我,还特特从宫里赶来救我。可咱们血浓于水,姐姐应当也能理解,我对姐姐的关切之情,丝毫不亚于姐姐待我的。”
“之前因为我无能,成了父亲拿来威胁姐姐的砝码。这三年,我无一日不在自责后悔。姐姐走后,扈姨娘不给我聘西席,我便自己偷摸溜去塾里听壁角。云玠每日习武,只挥五十剑,扎一炷香马步;我便挥一百剑,扎满两炷香。我做这一切,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哪怕离开镇国公的门楣,我照样能活得自在从容,把姐姐从宫里接出来,让姐姐过好日子!”
“我都想好,来年我便去考科举,若是不中,便投笔从戎。男子汉大丈夫,功名利禄自己挣,不需要向家里伸手。”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姜央不由怔住,重新打量面前的人。
若说重逢之初,她只当自己这个弟弟是长大了,变得心细沉稳,很有少年人初当家便一鸣惊人的风采。
可即便如此,她仍当他只是自己的弟弟,需要自己处处为他打点、为他考虑,甚至为他的将来铺路。
却从未真正认识到,“长大”二字于他而言,不仅仅是这些为人处事上的细微变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竟然也在为自己打算。
这一刻,说不感动是假,可真要她就这么放手,看着他去闯,她又如何放心得下?
万一磕得头破血流怎么办?
“这事你先别急着拒绝,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你想考科举,或是从军,去登州也可以,没必要非得留在帝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