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彪炳满脸横肉一抖,涔涔冒出一脑袋冷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他今日原是不打算来的,可上回事情闹开后,父亲卧病在家也就算了,自己竟也被上头停了官。说是让回家在父亲病床跟前尽孝,可谁不知道这里头的真正原因?他再不上赶着过来赴宴示好,以后还怎么在帝京混下去?
原想着装傻充愣,拿自己当木头,把宴会敷衍过去就得了,可千躲万躲还是没躲过去。
说来也都怪他那好事的亲爹,可真是他亲爹诶!惹谁不好,非要惹人家的心头宝,害得他坐在这儿,现在跟猪八戒照镜子一样,里外不是人!
还有这皇帝也是,这么多人劝他不要封这个皇后,他就别封嘛。一个女人而已,且还是那么个臭大街的名声,娶回家也不会安分,何必呢?
朱彪炳心中愤愤不平,脸上依旧表现得诚惶诚恐,拿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哆哆嗦嗦起身朝上拱起手,想认个怂,为之前的事道歉。
卫烬却是潇洒地一摆手,先一步打断他的话茬:“朱卿不必如此紧张,令尊乃国之栋梁,一心一意皆是为社稷民生考虑,朕心甚慰。纵使偶尔生出点嫌隙,那也是君臣和乐所现,朕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放在心上?想来令尊这回缠绵病榻,也是为朕新封了皇后,高兴至极所致。把心放宽、放稳,凡事不要往心里去,不该见的人别见,不该操心的事不要伸手,静心歇息几日,定能好起来。朱卿不妨多笑笑,令尊见了心态一好,没准就又能下地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一字一句,全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什么高兴至极、君臣和乐,谁人不知道,朱纯文纯粹就是被卫烬给气病的!他竟还让人家把心放宽,不要往心里去,闹得好像他自己才是受害者,大发慈悲原谅了人家似的。还让人家多笑笑……
也忒损了!
周围低低响起几声笑。
朱彪炳涨红了脸,额上大汗更甚,勉强挤出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夹到间有个灰衣内侍正碎着步子上前奉酒,他忙招呼人过来,挑了最大的盏子,让他倒满。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卫烬也在瞧,却不是在看朱彪炳,而是在看那位颔首斟酒的灰衣小监。
他目光带着审视,从他深深压低的帽檐,一路涣漫过他帽檐底下暗淡的侧脸,最后停在他袖口微露的光洁手腕上,微微顿住,眉心缓缓拱起个小疙瘩。
石惊玉就在圣驾不远处。
今夜注定不寻常,他心里始终绷着根弦,时刻留意在场所有人的动向,自然也觉察出卫烬脸色的变化。视线跟着转向那名灰衣小监,轻微的一声“咯”,指尖慢慢顶开了绣春刀的剑格。
朱彪炳一心想着赶紧挽回,倒是无心留神这些。酒盏一满,他就迫不及待地端起来,恭敬朝上道:“陛下体恤家父,乃家父之福,微臣在此替他老人家,谢过陛下。”
话音未落,他生怕卫烬又找话堵他似的,直起脖子一口饮尽,一擦嘴角的酒渍,将酒盏亮给大家瞧。
周围立时响起一阵掌声,“好!朱大人海量!”
臣子已经喝完,天子哪怕事处于礼节,也要回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