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过福登时与祁谟面面相跪,耳边七七四十九重雷洪电闪!扑着揪住了祁谟的衣裤。“太子快起!此等人伦不道之事万万不可!”
祁谟自小眼观周遭权术,命人安于己用的法子无数,最好不过利用亲缘。玩弄心计,柔强于刚,戳起要害。公公都是绝根户,更何况王过福对祁谟有情有义,太子并非无心,这一跪里三分利用七分真情,于公于私这份恩典是要给他了。
“孩儿五岁赐宫,腊月初见,义父持一把绸伞从养心殿领旨而来,亲自给独自赏雪的小太子遮风挡了雪。当夜义父以孩儿冬衣的风毛今年选得不好罚了尚衣局总管太监,并亲理太子衣冠之掌事宫女杖毙。当夜过后,孩儿饮食起居再无差池。”
一把辛酸泪顺着王过福眼角而下。那年他也就是个刚及二十的小公公,得了皇上青眼去太子身边当差。谁知还没走到地方,远远便看见那团小小的明黄色蹲在一棵百年老树下,拿着一支枯枝在雪地里刨着冰一人玩耍,雪片打湿了整头竟无一人上前拦着。王过福当下急了,不顾衣衫单薄,一言不说地弯腰给祁谟撑伞,心里想着赵皇后的嘱托心痛不已。小太子不得疼爱,刚封了宫,日日见不着母后,下人们倒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犹记当年太子玩心大,对此事浑然不知。等团成一尊小小雪人之后才回过身,发觉身后站着个落成雪雕的小公公。晚膳后祁谟忽起高烧,王过福饶是进宫后没了气性,当夜,大怒不止。
“孩儿九岁发痘,母后急得乱了心思,义父当即立下命人封宫,不消一刻就于下人房扯出来一条沾染过痘水的幼童小衫,押了下人房数十位彻夜审问,拉出一串相关之人!后不顾太医院劝诫,执意贴身看顾孩儿,十日之间未曾离开片刻。”
是了,那年王过福差点儿自己折了命,也愣是将武贵妃安插在太子殿起居的下人拉出一串人头来。若是小太子自然发痘必不会如此凶险,当年还是武妃的女人心思已如毒蛇,愣是将死于伤寒的出痘幼童拨下衣衫来,再将那件沾染过死人尸气的病褂递进了太子殿。
太医院的领事一见病势汹汹,必有蹊跷,更不敢大肆招摇,只向上禀报了个寻常幼儿出痘。真真将九死一生看进眼里的恐怕那十日只有王过福一个人。
此刻王过福低头不起,心头已经有了恨意。他恨,他怨啊,这是那人的孩儿,再不得父宠也是太子,是龙子,是真龙血脉!只恨上天不公,自己是个没根的东西了,十辈子也得不来这么个宝物般的孩子。可……可圣上如此弃亲生子于不顾,弃皇后于不顾,于妻于子,又是何等无情!
“孩儿十一岁初学骑术,在武院跟了骑师几日,迟迟不敢走鞍上马。大皇兄和三皇兄年长些,早已精通骑艺,初学那日都是由父皇亲临扶上马背的。恐怕是惧于真龙之气,再烈性的马儿那日都不曾啼鸣,乖乖任由皇兄们骑了。到了孩儿那日,马匹惊扰嘶叫声不断,皇兄说,这是父皇不在,那马儿必要将人掀翻下来的。”
王过福劝慰道:“一派胡言,太子也乃真龙之气,何惧!”
“那日义父扶孩儿上马,同样也是说的这一句。”
祁谟不知是喜是忧,幼年难关处处都有王过福担了,这些本该是由父皇亲任啊!最后竟是个大公扶住了马鞍,让小太子踩着自己的衣冠,一手托上了马背,再翻身上马伴着心有忌惮的小太子骑了几圈跑场。因着身体残缺,公公的身子是最经不得骑马折腾的,出行多用软轿步撵,可就是当年王过福那一句何惧,祁谟骑在稳稳当当的马背上,铁打了心信了自己也是龙气傍身,否则父皇不在这烈马如何安于人子之下?
莫不是因为自己乃是天家血脉嫡支!
一桩桩幼时场景在眼前走马灯似的滤过,祁谟唏嘘不止,叹道:“义父对孩儿的恩,以上种种多于千件。我自幼不得父皇疼爱,合宫之中,除了母后也就只有义父肯护着了。记得初见那日叫义父好一阵候着。孩儿并非贪恋玩耍,那时父皇刚赐了太子殿,我本想团个雪人,若是父皇下朝沿路见了便能想起我这个孩儿来,兴许就能来太子殿再看我一看了。”
“殿下……往日种种伤心,切勿再说,时日还长。”这伤的根本就是王过福的心啊,他打小就是赵太师府里的家生子,比太师嫡女也就是当今赵皇后年长一岁。赵皇后从小生了颗菩萨心,温婉端庄,且待下人极好。王过福可是作为家生小厮伴着她长起来的,原想着护大小姐一生一世,盼着大小姐的良人来采纳提亲。谁料天不由人,入宫那年赵皇后刚及妙龄十二,王过福受老夫人所托这才一狠心净了身进宫,天不由人命由人,在暗处再护大小姐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