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莫怕,孤逗你呢,叫你熟悉熟悉。”祁谟怎会舍得将他如何了?他还心疼孩子没长大呢,虽说自己与大皇兄的心思是有几分相同,可相同的作孽的事儿却办不出来,也就是想将他小小的身子拢个满怀来暖一暖。
小福子口中两排小牙咬住唇壁,竭尽苦力地忍着不颤,也不知太子要做甚,等了一会儿,好似什么都没做,心口却一突一突地往外撞着,身子却难受。
他这手脚怎么这样小啊?祁谟平日最见不得朝臣史官一派假正经的,现下自己装得跟柳下惠一般,高而笔直的鼻梁埋进廖晓拂的颈勾处,发力去吸,嘶哑低沉问道:“廖公公这脖子上扑了什么香?恐怕是真有心给孤当宠宦呢?”
小福子怕痒,欲躲一躲。怕是太子身上龙气过盛,自己这身子又架不住殿下的火气,堪堪答道:“这是……都是姐姐们赏的。奴才怕浪费了,扑着玩儿的。殿下别闻了,这香……不好。”
“香不好你扑上做甚?莫非……真想叫孤对你上心?”
登时惊得小福子快要啐血了,太子把头脸埋在自己脖子里也不知是不是要咬人了。眼珠子狂乱地转动,看哪儿都不好,皆热得羞人,干脆闭上了。他想将殿下扳开又舍不得这点子温存,正当进退两难时分,只听见两人体间迥然一声响,苦兮兮地划破了此刻的局。
“廖公公怎得饿了?”祁谟笑问,闻了个餍足,“晚膳没吃?”
廖晓拂气喘吁吁地睁了眼,只觉得自己没皮没脸了,不仅叫殿下闻了香,还听见肚子里打雷。
“吃过,可奴才兴许是……吃少了。”
煞星啊!祁谟心底叫着,亲自下了床榻,赤脚将食盒拎了过来,头一次伺候起旁人。
“奴才下去用就好,不可在殿下的地方没规矩。”小福子只觉得这床被褥多看一眼都灼人,太子却把食盒都摆开了,粥食点心果真凉得透透的,色香全无。
“莫要再折腾了,就当陪着孤也用些。”
祁谟把食盒里的吃食一样样地摆开,从头层的酸梅子干、油浸雪菜丝,到夹层中的几碟子点心,其中就有小福子颇爱的白面银丝卷子和玉米面的金丝红枣勃勃。最末层才是小碗二米粥,两碗皆熬得烂烂的,面儿上躺着一层金黄色的粥皮,可见下米之多。虽说都是寻常粗粮小菜,却也是厨娘挑着做的,夜间冷着吃也好克化。
但凡主子甚少有冷着吃的时候,小厨房大多不全熄灶,过夜也留着一枚灶眼。若是主子想吃,伺候的下人再捧回去给温热温热。
廖晓拂摸了一把食盒,问:“要不叫奴才拿去给热热吧,殿下有胃症。”
“无妨,不碍大事。”祁谟也不做样子,叼住银丝卷子就是一口。
见殿下持起那正黄底描龙纹的粥碗喝得毫不含糊,可见是真饿了吧。见此廖晓拂便不多拦着了。双手捧住那只下人用的青白色粥碗,他伸出舌尖儿舔了两口,米香散尽,徒留软糯,粘稠平淡。廖晓拂寻思道,这大抵是自己有生以来,喝过的最好的一碗冷粥了。
“走水啦!走水啦!走水啦!”
张广之赤膊躺于竹榻,睡得朦胧,正欲与周公相会。这处乃是端午门守卫所住的修歇小居,坐北朝南临近斜街。因着距市集较近,往往四更天一过就听屋外人声鼎沸。难得睡一个清闲觉。
屋内有两条通铺,一屋六人,若是人手紧了,一屋四人也有过。被吵醒的几个守卫惊坐而起,翻身滚下通铺,甚至顾不得踩鞋就奔去开门。谁料张广之将那竹门推开,几串红皮挂炮仿佛从天而落,像谁家的公子高中了一般,钢豆儿似的炸开了。
火星儿落在皮肉上滚热,顷刻冷却,遭不出多大的事儿但闹得人眼晕昏花的。末了反应透了张广之抄起一旁的竹椅子扔了过去,脱缰野马般追了那几个顽劣恶童几步,喊道:“滚!下回张爷爷扒了你的皮!”
“莫气了,张兄。幼童闹事,气坏了不值当。”廖子孟跟着追出来,身后几位兄弟已经跺着脚把炮竹火踩灭了。
“你就是性子太好!这几个崽子有文武一半儿的乖巧都是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张广之的睡相不太稳当,怒发冲冠似的,提着鞋一起回头走。自太子将看守端午门的差事交给他已过两月有余,从未召唤回宫,倒是与廖公公的大哥处出了半个兄弟。这真真是老实山民一个,远比廖家二小子的脾气好上十倍。
只有廖家那小丫头,张广之想想就直摇头,反正人已经按吩咐送去赵太师府上了,如何也作害不着他的。
与张广之共事惯了,廖子孟反而不与他较劲。兴许是家中也有个幼童,廖子孟不怒反笑,背着一身伤疤,看着瘆人,实则人品敦厚。而这身疤皆是在马耳山里跌的,碰到山石壁角或是勾住尖枝利杈,淌满了跑山采参人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