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有三邪:赶尸、蛊虫、落花洞女。
前两邪许言彬都跟着白昭乾见识过了,蛊虫还见了两次,阴影颇深。
相比起前面两个名气大,作为第三邪落花洞女很多人都不太了解,甚至不曾知晓。
落花洞女,又称落洞女,落洞指即是落入山洞,甚至是被拖入山洞。
短短几字,却饱含一种无力感。
许言彬:“山洞?”
白昭乾点点头。
按照当地说法,苗寨少女之中,有一部分是要嫁给“神”,而嫁给神这一部分人,就被称作“落花洞女”。
至于原因,有说是神看上了她们,给洞女下了蛊;更广泛流传说法是洞女天生就对神有着崇拜,看不上凡夫俗子。
她们会保持自己美貌和优雅,等到了嫁给神明那一天,她们会跑到一个无人知晓山洞之中,不饮不食数日,最后带着微笑,香消玉殒。
传说里洞女死后会身怀异香,容貌更昳,这是神对爱人祝佑,也象征着美好真正开始。
许言彬看了眼棺材里穿着着银饰华服苗族少女,忍不住赞叹:“哇,有点浪漫噢。”
“浪漫?”白昭乾冷笑一声,似乎很是不赞同。
许言彬不解,哪怕他号称铁木真大直男,也能从白昭乾描述里感受到了一点点浪漫因子。
白昭乾缓缓摇头。
“我问你,你见过我用什么鸡血黑狗血吗?”他向许言彬说。
许言彬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是了。”白昭乾看着那渐行渐近欢庆乐队,“黑狗血,鸡血,通过杀生来镇邪道士,不过都是要借助活物生命来施法半吊子而已。”
这样形式,主要目根本不是在镇邪驱祟,而是震慑旁观者罢了。
就如同杀鸡儆猴,其实是一个道理。
落花洞女传说确有一丝唯美,但事实上背后真相却是一个悲剧。
洞女表现出来神思恍惚,看似是对心上“神”思念,其实是受到湘西巫傩之术之中一种影响所导致。
古时候苗寨里,巫和草鬼婆象征着神权,具有整个寨子统治地位。
为了巩固他们神权形象,杀戮是必需品,也是最有效手段。
但仅有杀戮也会使整个部族陷入高压,因此象征着美好落花洞女,其实是一种平衡。
被选中洞女,其实就是一种祭品。
苗巫会让她们听从自己命令,去往早已准备好山洞里,等待死亡。
就算洞女清醒,由于几日不吃不喝,也不可能再有力气逃离深山回到寨子里,最终归宿,也只有一条路。
洞女与“神”婚姻,对家人亲朋而言,是一种荣耀。
而最讽刺是,这种巫傩之术唯一解药,就是洞女与自己心上人成亲,成亲之日,巫咒便会消失。
可作为神选定妻子,寨子里又怎么会有男人敢去追求她,哪怕洞女先前已有心上人或是许配男子,男方也会自行离开。
毕竟人力岂可与神仙对峙?
因此被选中女子不论是否愿意嫁给所谓“神”,都必须接受命运安排。
对于白昭乾而言,不论是道还是巫,目都不应该是掌权统治,或是吸引信众。
就好像蛊能害人亦能救人,苗族同胞都是心地善良,可像落花洞女这种古时候掌权者为了控制苗民而衍生产物,实在令他厌恶。
白昭乾自己从来不管什么天师界潜·规·则,更不在乎什么业界地位,风评。
因此前几日他才那么毫无顾忌地帮助孙苗苗,而不是像其他天师一样,见鬼便杀。
因果轮回,方海渥欠了孙苗苗因果,自然要他自己偿还!
白昭乾突然想起了封弑。
孙苗苗事件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候封弑还阴晦地问了他这件事。
应该是担心他遭天谴吧?
不过封弑不是从来不信这些么?
莫非他去查了资料?那天早上好像是看到那家伙开着浏览器在找什么东西来着。
想到这里白昭乾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果然是外冷内热性子。
许言彬听了白昭乾解释后,也不觉得落花洞女有什么浪漫了,他看着棺材里躺着少女,心里有些不舒服感觉。
可白昭乾也和他说了,哪怕心里不认同,这里毕竟也是苗民地盘,这种也都是苗民传承下来巫傩文化,尊重各民族文化差异性,才能实现各民族和谐共同发展。
至于有东西,只能循序渐进地改。
气氛诡异送婚队伍越走越近,队伍正前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头发灰白夹杂。
和寨子里其他男性不同,他穿了一件镶蓝边红布袍,头顶一方金冠,腰上并没有彩条,而是挂了一个木棍,棍子上绑了七色碎布条。
白昭乾想起小时候看到孩子们自制魔法棒,突然觉得有些滑稽。
而男人脸上,带了一张面具,面具形状有点像兽类脸,用青绿和朱红色交错涂成,配上森白尖锐獠牙,看上去十分狰狞。
那中年男人走近后,两旁站立村民都纷纷低下了头,嘴里祈祷着什么,似乎对男人很是尊敬,甚至是崇拜。
一时间,嗡嗡低语环绕在耳边,不少学生都受到这种气氛影响,跟着村民们一起低下了头。
队伍走到这条路尽头,也就是白昭乾他们进寨时山谷口便停了下来。
京城大学学生此行前来本就是为了了解当地民俗宗教特色,因此李霜和苗族小哥金甬晓商量了起来,希望能够把这少见落花洞女出嫁仪式看完。
白昭乾注意到,金甬晓表情似乎有些反常,和周围虔诚寨民不同,他看着苗巫眼神充满了敌意。
那苗巫打扮男人从队伍当中走了出来。
道路两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批人,似乎是和那苗巫认识,都穿着大红大绿衣服,脸上戴着各式面具。
苗巫抽出腰间魔法棒,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一群人便开始跳起了舞,手里拿着鼓、剑、斧钺钩叉等等。
许言彬好奇地问白昭乾这又是什么仪式。
“是傩舞。”白昭乾道,“就是跳给鬼神看舞蹈,一般是为了所求之事顺利,神明保佑。但现在情况应该是为了告诉神明,他妻子来了。”
许言彬惊讶:“原来那个为首男人是苗寨巫师啊!怪不得我看寨民们都很敬重他。”
白昭乾没说什么,转头看金甬晓。
那位苗族小哥正盯着道路尽头又叫又跳苗巫看,或许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本能,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白昭乾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金甬晓无言地移开了视线,但眼底比之前多了几分戒备。
李霜就站在金甬晓旁边,将这一切都看到了眼里。
他绕开几个学生,走到白昭乾身边压低声音。
“白同学,这里是苗寨,黑苗一向都比较保守,金小哥肯带我们进来已经很好了,之后还得仰仗他呢。如果出了什么岔子,学院追究责任,我也没办法保全你。”
李霜这话里意思,就是让白昭乾少惹事,如果他一意孤行闹出事来就等着挨处分吧。
白昭乾看了他一眼。
之前几天李霜都避着他,白昭乾虽然好奇他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但深究想法并不强烈,因此也没抓着李霜事不放。
毕竟谁没几个秘密呢,只要不伤天害理,他也懒得多管闲事。
但既然现在李霜自己送上门来了,白昭乾不介意再敲打他两下。
“我知道老师。”白昭乾笑特乖。
好学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jpg
李霜对他态度感到很意外,但同时也很满意这一棒子效果,刚打算给个甜枣,就听白昭乾又说:
“我只是在想,这个女孩子如果有爱人,他爱人一定很难受,或许,还会希望她能够从这样骗局中活过来吧。”
他话一出口,有人脸色就变了。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李霜表情跟吃了只苍蝇似,有些敢怒不敢言地看着白昭乾,良久一甩袖子走了。
而另外一个盯着白昭乾不放,是金甬晓。
他表情已经从戒备变成了十足警惕,还多了几分狐疑和探究神色。白昭乾当然感受到了他视线,只是他并没有回头看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跳傩舞一行苗巫。
傩舞结束,中年男子一挥手,他身边那些像徒弟人便上前接了手。
原本寨民们纷纷放下棺椁,退让到一旁,用苗语虔诚地说着什么。
其中一对老夫妇甚至还跪在地上,恭送那些苗巫离开,白昭乾看了一下他们面相,应该是棺材里那少女父母。
等苗巫离开,寨民们都纷纷上前扶起他俩,两位老人都一脸骄傲和喜悦,显然是真为自己女儿能成为洞女而感到高兴。
仪式结束,村民们又开始各忙各了,金甬晓也操·着一口还算流利普通话,让大家赶紧动身,天色不早了。
苗寨范围其实挺大,大小各异木楼绵延分布于山林之间。苗家人爱惜树木,加上黑苗避世不出个性,整个寨子十分原生态。
幸好天晴没有下雨,路还算好走,但经过树木茂密地方,布满青苔石头还是有些滑脚。
早上时间不多,金甬晓带着他们远远地看了一眼苗寨祖宗祠,又爬到山顶俯瞰了一下整个寨子,最后又下山参观了一下寨中刻有规矩石碑。
中午金甬晓领着大家到一户当地人家里吃午饭,因为有他这个当地寨草带着,户主还算热情。
而且学生们来这里肯定是要交伙食费。
苗家当地菜很有特色,以大米为主食,添加了大豆、麦子、高粱等谷豆类一起住,鸡鸭鱼肉也很新鲜,加上调料辅料多酸辣,十分开胃,连白昭乾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好吃啊昭昭!”许言彬塞了一嘴食物,咬字都不清楚了。
白昭乾夹了块鱼肉进碗里,一边斯斯文文地挑鱼刺,一边看了眼窗外。
主家把内屋都让给了客人,他们则是和想到金甬晓在外面摆了一张小台单独吃饭。
白昭乾看过去时候,对上了金甬晓目光。
苗族汉子一双清澈但不单纯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想要透过皮囊,看穿他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目。
白昭乾翘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金甬晓似乎有些意外,出了一瞬神,而后收回了视线,继续和主家哥哥嫂嫂边吃饭边聊。
饭后不少学生都向李霜提出要休息,一个是舟车劳顿又爬了山太累,还有就是刚刚实在吃太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