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颂见她眼眶已经红了,可还是拼命忍着。
“我来京时,他们都说京都繁华,远比苏州更为热闹,我来了,也确实如他们所说。可我不喜欢京都,我不喜欢漫天大雪的日子,这里的冬日都要比苏州冷些。”
“我不喜欢这里的饭菜,不喜欢这里的点心,更不喜欢这里的所有人。”
“我想爹,想娘,我想回家,我只想让娘帮我吹灭那根蜡烛,让我安安心心睡个觉,而我在这里,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江洛儿越说,情绪越崩溃,也不管眼前人是萧长颂。
“可我爹娘死了,他们去老家奔丧,路途遥远,让我跟着隔壁的大娘子过几日,可几日后,他们便说我爹娘死了,船翻了,他们落水溺亡了,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在水里该有多冷啊,临走前还说要给我带老家的杏仁糖,我未等到杏仁糖,却等到了他们的死讯。”
“他们走了,我的家也没了,江家不是我的家,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每每我站在那里,他们三人才是一家人,我不过是多余的那一个。”
“宝珠什么都做得好,他们都夸她,她也是那桩婚事最合适的人选,我什么都做不好,宝珠会的我不会,我什么都不会,你说我这么差劲,又怎么做得好一个皇帝呢,你说我批的奏折很好,我当时很高兴,可我又一想,我不过就是会读个书写个字,这些事都未接触过,你给我留面子,我倒是得意忘形了。”
江洛儿用袖子狠狠擦着眼泪,不管不顾地说着。
萧长颂站在原处看着她。
她哭得眼泪满脸都是,用袖子擦过之后,狼狈至极,整个人立在那儿,单薄孤独。
他忽然想到了那年父亲入狱,家中下人来东市寻他,他于众富贵子弟中,喝酒尽乐,得知消息后踉跄回府,那一晚,继母打他打断了三条竹条。
父亲牢中去世,他一个人前往刑部大牢,在大牢中跪了整整一晚,那也是冬日,天寒地冻。
说来,他也觉得京都的冬日太冷。
他不知为何会想起多年前往事,可见她如此,却莫名想起了。
她是胆小,不仅胆小,还自卑,畏畏缩缩,可她的胆小会有点可爱,自卑却也想着保全他人颜面,畏畏缩缩但也不会在关键时刻轻易退缩。
萧长颂走上前,温和道:“今日我没帕子了。”
江洛儿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男人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我也并非会给所有人留面子,为何会觉得我说你奏折批得好是在撒谎?”
“过去的日子便不要去想了,今日的事我也未与你说明白,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下人,自要有严刑磨。前朝后宫之事远比府邸繁复,你且待着,听着,看着,学着,等事情结束后,你回江府会发现一切都会豁然开朗,而若你想回苏州,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洛儿姑娘,我夸你,那就受着好了,不需要想其他的,实在要说什么,说一句多谢三哥便可以了。”
“那,希望接下来合作的日子里,我能多听到几声洛儿姑娘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