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段氏无奈又好笑,捏着软缎帕替她蘸泪,“说什么胡话?婚事儿还没办、连亲也未定呢,就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那照你这样说,你是不愿意嫁他了?若是这样,待回京后,我就去与你父亲说,另寻人家吧,咱们不要他!”

她果然止了啼哭,挽着段氏的手臂连晃,“姨妈、姨妈,你不要去跟父亲说,我还是要嫁他的!”

“你瞧,又不哭了。”段氏嗔一眼,笑对玉翡,“你带小姐去那边儿院里作个别,人家身上有公务操心不完,哪里记得这些?你带着过去,让他们说两句话儿,以后成亲了,想想这一段缘分,两个人就好亲近一些的。”

闻言,童釉瞳急忙搵干了眼泪,牵裙跑到一面穿衣镜前,左看右瞧。段氏也吩咐着几个丫鬟替她簪璎戴花、淡扫匀面,再转面时,已是灵俏非凡,天地精华所育出的一个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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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 柳永《归朝欢·双调》

②同上

第88章 兵乱 不太平之夜

江南的风跋涉千里吹到京城, 已经化作一场雨雪,弥散在宋府的绿瓦螭龙上,凝结成又一个寒冬。

冬雪静静, 枕前言下, 宋追惗倚在床头, 手里卷一本《资治通鉴》,就着挂好的垂帐前两盏高树银釭, 等待即将到来的黎明。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失眠,愈近冬至,所能安睡的时辰愈短, 起先三个时辰, 再到两个时辰、一个时辰……

展转数寒更, 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①。

床的里侧,帐壁之下,永久的乌合香散着悠远绵长的气味, 使他想起在同样悠远绵长的过去里的妻子。如今室也空空, 帐亦空空,一丈的床, 宽广得像天地悠悠, 而近在眼前的仕途名利, 同样是悠悠的扑朔迷离, 可谓两处茫茫。

总有一种不祥之感笼罩着他, 他反复考量,算无遗珠之下,所想到唯一纰漏的可能性——宋知濯。他才发现, 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儿子,他在他的眼皮底下,早已长成了一棵足够能与他比肩奇高的蔓藤。

天露微曦,暗淡的一片蓝。宝玲领着丫鬟们进来服侍其洗漱,换上朝服,退至侍女台屏下,“老爷,是不是现在传早饭?”

灯辉交映中,他正了衣冠,未戴官帽,踅出台屏外,锦榻上早已备下一盏清茶。他呷一口,颦额凝一眼茶水,“这是太夫人的普洱?”

“是,”宝玲荡裙到跟前儿,续上一盏,“从前太夫人就说,天亮了要烹普洱,胃里暖和。老爷,可是现在摆饭呀?再一个时辰,就要上朝的。”

还未撑起的支摘牗上换了明瓦,可见外头稀薄天色,浓夜仍旧占半。宝玲跟着他的眼望向窗外,静静等着他发话,或是现在摆、或是再过一会儿。千想万想,却没料到,他长泄一气,徐徐说来,“叫人摆饭到书儿房里去,我去瞧瞧他,与他一道用饭。”

言讫,宝玲怔一瞬,忙踅出院外吩咐,又拉来个小丫鬟细声叮嘱,“你快到二少爷院儿里去传一声儿,可叫他收拾好了,那些哪里来的女人赶紧清出去,别叫老爷瞧见生气!”

那丫鬟举步维艰地由雪里跋涉出去,一路喘着气儿跑到宋知书院儿里,只见这边院门还未开,大约仍是长梦未醒,丫鬟急得抬首“咣咣咣”连拍门,将下廊屋里上夜的丫鬟惊行,披一件大毛氅蹙眉开门,一瞧是张氏院儿里的丫鬟,听她吩咐后,不敢轻怠,忙打了灯笼穿池绕径地去敲门。

外间另一个屋里有两个小丫鬟上夜,接了她的话儿,又踅入卧房嗫声儿叫宋知书。只见一只柔臂撩了帐子,半面美人打着哈欠囫囵不清地问:“天还没亮,什么事儿啊?”

“姑娘,烦请你将我们少爷叫醒,我家老爷要过来了!”

“什么?”那风月打滚的美人儿惊掉了半个魂儿,忙搡一搡宋知书的肩头,只见他翻一个身,继续睡去,慌得姑娘忙下床穿鞋罩衣,“他昨儿晚上喝了好些酒,且醒不来呢。向来听闻你们家国公老爷严厉威明,我可是一刻也不敢再呆着了,快、快去叫你家车夫备了马车送我回去,你们自个儿叫他吧!”

那美人儿独自落荒而去,两个小丫鬟一人挂起帐子点燃满室灯盏,一人继续哈腰在床前唤宋知书,“少爷、少爷!哎呀我的少爷,快醒醒呀,老爷过来了!”

堆红叠锦的暖帐中,宋知书再翻一个身,似醒非醒地咕哝,“管他娘的谁,只别吵我。”

丫鬟愁苦难当,正欲再唤,却已听到廊外请安之声,只好踅到门口蹲身请安。见得宋追惗撩了衣摆跨入门内,将肩头所披的紫貂毛斗篷掣去,露出暗红的一身朝服,“少爷呢,这个时辰了,未必还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