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如何得知?”

夜合鬓间一支霜果花钿对着日头暗红一闪,似一条长蛇吐信,“对枝说的,她从小跟着伺候姑爷,有回夜里当差,没头没脑撞见过,还被姑爷罚了两个月的月例!那丫头最傻了吧唧没心眼儿,给她几个甜果子吃,就什么都说给我听了。”

第35章 夜吻 山河入梦来。

长亭对晚水风清, 日光一分分褪减,将楚含丹筛糠的心弃在这阴凉潮暗中。

那些污秽不堪的回忆藏在双重宝幄中朝她勾着手指,就在这张旖旎的床上, 她也曾像一个荡妇做着慧芳所做的事, 那些闪现的旖旎时光中, 她的身体仿佛不是她的,是一条淫靡的蛇。

她头一次认同宋知书说的话儿, 她的确同娼妓没有分别。

斜阳立尽,今儿的太阳到此间才恢复往日光彩,鸡蛋黄一样的颜色将这座府邸罩住一个角落, 只如宝华轻奢。宋知濯的院儿恰巧在这一方, 桂树在墙面拉出细长斜影, 直攀青瓦。明珠笼在桂影下头替它施肥,一袭签琥珀色月华裙面盖了大片泥土。

窗户后头,是宋知濯融进肌骨的笑,每个日子望着她,犹如望见秦楼彩凤栖悄悄, 垂杨芳草寸寸高, 她发间的忍冬花灿灿闪着,像她的笑。若说第一次见她, 她的笑是克制谨慎、逗弄讨好, 而如今, 她的笑是剥去虚伪的皮, 眼眯成它随心所欲的弧度, 嘴角扬起它恣意烂漫的高度,一切都像夏有立荷般自然,乍有晚风微拂, 搅动他心里一潭蚀骨清水。

“小尼姑成了小花猫了,不知道是不是要跑到庙里偷贡品吃?”对隔窗扉,他鼻翼哼笑,一身霜白打君子兰补的襕衫在黄昏里渡上一层浅淡妃红,像极了一丛挺傲的金盏花。

明珠仰望过来,先暗忖半刻,方半梦半醒地抬了手背朝脸上揩一把,没揩下来什么,倒在脸上反蹭出两条斜长八字胡,惹得他咧嘴笑开,“得,这下又成了个俊俏小郎君了。小郎君,不知家在何处可曾婚配?看你这娇滴滴的样子若是娶不上媳妇儿,就嫁给我做妻子吧?”

这厢似嗔带怨地回他一眼,霎时像有勾魂摄魄的一只玉面狐狸扑出来,一把扼住他的心,正要说话儿,晃见院门豁开,他立时又绷着脸靠回椅背。

见他如此,必定是有人来了,明珠蹲着身子回望,原是青莲推门而入,胭脂红的石榴裙在斜阳下洋洋洒洒,挥毫而来,“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弄得跟花脸猫似的?倒是俏皮得紧。怎么自个儿做这个?吩咐小丫头子们一声儿就得了,快,进屋去,我打水给你洗脸!”

她说罢便扭身进屋,言语间,早不见清晨的寥落神色。想来她是想通了,只是这倏然间的周到反令明珠受宠若惊,拍拍手站起来,见她出来时手里端了面盆,忙迎上去,“青莲姐姐,我来就成,哪里好麻烦你?”

“你早上说什么来着?”青莲歪身闪避,板着脸责她一眼,“早上才说要真心实意把我当姐姐,这夜都没来呢就忘了?既然把我当姐姐,我也得顾着明面儿,这面儿上你是主我是仆,自然该是我做的。你听话,进屋去等着啊。”

怎奈何,横望她,宝鬓瑶簪就此去,明珠只得在疏叶间踅转回身,留一地从容碎影。她在外间软塌上垂坐等着,等青莲来同她做一次剖白。

很快,青莲捧水而入,将铜盆搁在架上,拧湿一块面巾过来,明珠欲伸手去接,却被她轻巧拂开,“我知道……,”她的手慈爱地在她脸上揉擦,口中稍作停顿,再开口时,已带着淡然默契,“那天晚上的那本书是你故意搁在这里给我瞧见的,只是不知你是如何得知我与娇容的恩怨,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里头那个想法子告诉你的。不管他是想帮我还是想借我的手拔了娇容这根钉,我都不计较了,终归也是告慰了我妹妹在天之灵。”

倏然,她脸上荡开柔情释然的笑来,“眼下,我就真把你当妹子,从今往后,我自当护着你。既如此,我就要嘱咐你一句,不论你是一颗菩萨心肠也好,对他有情也罢,也都留着个心眼儿。我们这位大少爷,惯会明哲保身见死不救的,你现时对他掏心掏肺,只怕他哪天翻脸就不认人,眼睁睁看着你掉入火坑却不伸以援手,届时才有你哭的!”

她自一派肺腑,也引得明珠想将心里的话儿倒一倒,只是神态不是烦忧倾出,而若小女儿羞涩的芳心争吐,她将嗓音压低一层,防备着被里头的人听去,“姐姐,我倒不是菩萨心肠,只是我心里喜欢他,愿意事事都护着他。我从前过的日子也如今天姐姐教我的——凡事留着心眼儿,可对他,叫我怎么说?倒不是完全信他,只是我自个儿愿意,纵然将来他负我而去我也不后悔,不过是将该流的眼泪流尽后,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我只是不愿意辜负我此时的心,彼时怎么样再另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