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闲了两日,除开看看书,便是与鹤云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今日午时,鹤云刚打云楼宫回来不一会儿,便与府中仙侍们说起了闲话来。
我顺耳听了一嘴,道是接引仙君今日领了几位新修成的仙人上天,引他们去可韩丈人真君那处登籍入册,但其中有一位女仙人,还未登名,便被南海龙女领走,也没给个理由出来,反把接引仙君给闹得一头雾水。
听着他们讲,我心猜那南海龙女领走新晋女仙的时间卡得未免太过准时,九成可能带走的是涂山那只才修成不久的九尾狐。
李靖与金吒不方便去,唯有木吒那边能借菩萨之名,唤龙女提前带走九尾狐。
鹤云与仙侍这番闲话还未说完,门童进来报说计都星君有事见我,鹤云意犹未尽地地闭了嘴,知趣儿地站去一边,吩咐仙侍们备茶。
招待计都星君进了正厅安坐下来,鹤云将茶水奉上,在说起罗睺之前,计都星君先行问道:“三太子突然问起罗睺,不知可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我半真不假地说:“罗睺那里有一样救命的东西,是哪吒当下所需要的。”
计都星君回忆了好一会儿,方才说起从前那一场旧事来。
当年,东海水神共工与昆山光明宫火神祝融因故相斗,奈何共工不敌,被祝融追打到天柱不周山附近。
共工被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怒极无奈之下,意欲与火神同归于尽,于是一头将不周山拦腰撞断,使得天柱崩塌。
至此,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河水倒灌人间,毒火自地下蔓延,妖魔鬼怪为生计祸乱人界,使得世间乱象横生,众生万物俱都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罗睺便是在这个时刻横空出世,自号魔祖,率领三首蛟龙、九头婴、相柳氏等三族魔怪在人间肆虐,其所过之处,纵成一片火海,可谓是寸草不生,生灵灭绝。
天庭闻讯,派下无数兵马讨伐,怎奈何这些魔族就如同常备不死仙药在手一般,杀之不尽,赶之不绝,令人心生绝望。
玉帝无奈之下,向大罗天鸿钧老祖求援,老祖掐指一算,摇了摇头,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而此时,玉虚宫元始天尊来到天庭,向玉帝提议派一位凶星下界,打入敌方内部,行知己知彼之策。
在经过综合考虑与文武众仙的推荐之下,玉帝决定派智计高绝的计都星君下界,而计都星君领了玉帝法旨后,在元始天尊的指引下,擒了一头火属性的魔兽夺舍附身,以报灭族之恨为由,混进了罗睺那越来越庞大的魔界队伍。
为了成为罗睺身边的心腹亲信,落实自身与天界不共戴天的仇恨之言,计都星君豁了出去,索性当真将自己当做魔族异兽看待,一次又一次地为这支肆虐大地的魔邪大军出谋划策,以减少魔族的无谓伤亡,在对付天界兵马时更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
功夫不负有心人,计都星君的计谋显了奇效,他自身本领在一众先锋将中也甚是出众,成功地从阵前卒混成了罗睺身边的亲信军师,又几次利用对天界中人在行军布阵方面的了解,出奇制胜,大挫天军锐气,消解了心性阴诡的相柳氏的疑虑,彻底拿下罗睺信任。
与罗睺相处日久,计都星君发现罗睺与他身边的三头龙、九头婴、相柳氏等三族首领,共同供奉着一黑一红两株莲花,莲花虽有不同,但共同的是气息都极为暴戾,蕴含着无尽杀机,而灭之不尽的魔族能够无数次的借复生来挫败天军士气,也是这两支莲花所立之功——
每每魔族伤亡过重,三头龙族首领便使那红莲在大地圈出一片赤滚滚的火海,而罗睺手中所执黑莲则会施放出暴虐之气席卷红莲所化火海,使得死去的魔族再度复生,重现人间。
除此之外,他们每人各自都携带着一副空白的画卷,时刻不离身边,每日供奉之时,其神色之诚,比起凡人供奉仙神来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计都星君无意之中见过一次,难以理解这般凶恶的魔族为何会对一副空白画像如此虔诚。
但计都星君直觉地以为若是能探明这空白画幅上的魔族真主的真实身份,他便能即刻回天复命,之后便在群魔之中委婉的打听几位首领的来历,可惜的是他几乎问遍了魔军大众,也几乎没人知道几位首领的来历为何,只有传言说魔祖罗睺乃是生活在西海地底火海之中的女罗刹所生之子。
在罗睺他们几次不曾避讳的供奉画像过后,计都星君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但罗睺却不曾告诉他答案,只说画幅上是造物之主,是起源之神,非本族纯正血脉之人不得窥见真主天颜,故而只能见到一片空白。
计都星君有心想与罗睺的关系再进一步,探询那所谓的真主容颜,从而作画记录存档,为天庭增一分胜算。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罗睺率众作乱的事尚未解决,另一方位却又忽然出现了一支不知如何聚集的魔物大军,前期配合罗睺队伍,莫名的以两面夹击之势,逼得天军颓势尽现,而罗睺这边的人却在一个并不寂静的夜晚,悄无声息地转移阵地,帮助天军将那支魔物大军扫灭,其后罗睺大军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仿佛从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一般。
计都星君回到天庭将有关罗睺的资料放进档案阁时,都还有一种不真实的做梦之感。
直到数万年前,计都星君几乎已经彻底忘了魔祖罗睺那回事,但有位天神在游历下界之时,捕到一头年幼不知事的三头蛟龙带上天来,玉帝观他天赋异禀,于是封他神位,命他缠在蟠龙柱上,镇守凌霄宝殿,守护镇殿宝珠,计都星君这才切地认为万年前的事情并非是一场光怪陆离的离奇幻梦。
说到这里,计都星君无奈道:“后面的事情,想必三太子也都知道了,那年幼的三头蛟便是偷了镇殿宝珠逃到下界那位,曾与殿下也有过交集。”
我点头,抿了口茶水,问道:“星君当年可曾见过罗睺出手战斗?”
计都星君摇了摇头,说在他的印象中,罗睺的性格内敛,极少有出手的时机,多半时间只是自己一个人在三军帐里待着,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那罗睺与他身边三位亲信,虽然周身戾气极重,但奇异的是他们杀心并不强烈,虽在人间作乱,却不滥杀,只是将所过之处化成火海,死伤生灵之中有人有妖有魔,并不像是刻意针对凡人。
“小神一度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他们纵祸人间,但以他们展现出来的能力来说,除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造物真主,起源之神之外,小神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有本领操控这样能力非凡的魔首。”
我略作思索,又问:“星君以为,以哪吒的能力对上那罗睺,可有胜算?”
“这......”计都星君一脸为难地说:“三太子文治武功虽说是非同一般,可那罗睺也并非等闲之辈,时隔多年,罗睺是否陨灭也未可知,小神实在难以比较。”默然须臾又道:“那罗睺的黑莲不似一般,若依品貌来看,比之佛老座下九品功德金莲,甚至略胜一筹。”
这倒是个实打实的麻烦......
见我心有思虑,计都星君借口还有公事未完告辞,我将他送到门边,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发起呆来。
想了半晌,我决定从沉天身上着手,于是吩咐鹤云替我备一株上品仙草,然后揣着仙草下了凡间,往灌江口去。
灌江口从前常闹水患,枯败得民不聊生,但现在四方街上行人奔忙,倒是繁华得紧。
杨戬的府邸在从前的老宅旧址上建立,是一座二进门的院子。
哮天犬与一头灰狐狸在院儿里顽耍,杨戬则坐在石桌边上看书,偶尔应他两个一声。
哮天犬的嗅觉灵敏,我还未蹦落地,他便察觉到了,抛开灰狐狸,两步跳到杨戬身边,扯扯他的袖子,往半天空一指。
杨戬将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我道:“哪吒兄弟来了。”
我喊一声:“二哥今日可得闲么?”
杨戬笑道:“哪吒兄弟说话,杨戬自然得闲,不知哪吒兄弟今日所为何来?”
我走到石桌边坐下,嘻嘻笑道:“哪吒今日来,其实是想借二哥的三尖两刃刀用上一用。”
“哦?”杨戬问说:“哪吒兄弟此话何讲?”
关于这件事,我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就直话直说:“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寻到罗睺,但能够查到的关于罗睺的信息实在太少,而我恰巧得知沉天的祖辈与罗睺有所关联,我想或许可以从他这里查到些细节上的蛛丝马迹。”
杨戬忽然笑了,将手一探,三尖两刃刀顿立桌边:“不瞒兄弟你说,他从前也与杨戬说起过一回自家祖辈之事,不过那时他说自己被抓到天庭时年纪尚幼,不能全然记得族中旧事。”
这倒是与计都星君说沉天是幼年被抓一事能够对得上。
“也不是指望他能知晓罗睺什么,主要是想要知道他们祖辈供奉的那位古老神明是个什么情况。”我敲了敲刀刃,伸手祭出一个盒子,盒子不算精致,但里头盛放得是鹤云准备好的仙草。
“他在巫山。”杨戬打开盒子瞧了一眼,随即推到我面前,说道:“探个讯息这般手笔,普天之下,恐怕也只哪吒兄弟你一人了!”
我看见盒子里耀耀生光的九叶重楼草,突然觉着有些牙疼,鹤云......多少是有可能染上了点败家子习性!
与杨戬闲叙之时,根据他的说法来看,这千八百年来,沉天每隔个百八十年就要往巫山去一趟,每回去待个十天半个月。
因此,在这偌大的杨府里等着沉天回来是比较考验我耐心的一件事,于是自认为没什么耐心的我拐了他两坛好酒告辞了。
巫山共有十二峰,是个潜龙地脉,寻到沉天时,他挂在第九峰向阳面的一颗树上晒着太阳,暗紫色的衣摆随风飘动着。
许是不曾睡着,他说:“我最近应该是没犯什么事,你怎么来了?”
我四下里打量一眼,发现这第九峰虽然是十二峰中风水最好的一峰,可灵气甚至连充裕二字都谈不上,实在是与此处风水不大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