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矜霄垂眸看着指间的弦动,轻轻地说:“一个人若是阴间呆久了,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有时也会分不清正反两面,谁是镜谁是影。人人皆知人死为鬼,却不知,对有些鬼而言,转世轮回抹消一切记忆,更像是彻底杀死他。”
他薄唇的线条很好看,有些不符合气质的秀美,一点弧度就温柔:“佛法说,人生如梦幻泡影。你说,既是虚假,死亡就是把他们从人世的幻境里叫醒。这是恶还是善?已经醒来的人,将他强行拖回梦里复生,想起的记忆再次抹消。他是谢我,还是恨?”
林幽篁的眼睛缓缓睁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眨不眨,像是看进漫不见底的深流。
顾矜霄轻笑一声,叹息一般:“古时先贤把方士另行别类,以为异邪,其实并没有错。因为我们只有一半踏足人间,而非全然站在活人的立场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说的地方到了。”
那琴音不知何时停了,连同悄然落地的轿辇。
与世隔绝的山野深林里,种满了高大的乔木,此刻满树深红的木棉花正边开边落。
这棺材似的轿辇,就悄然出现,在这片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红,和山林绵密的绿草间。
黑色的纱幔自然的分开,轿辇里走出来两个人。
青白色衣服的男人,通身的清俊尊贵,似钟鸣鼎食之家才养得出来这贵气沉静。
红衣的男人,微抬着下巴,既风度翩翩得优雅,又轻狂肆意得桀骜。
纵使容颜艳丽,桃花眼似有若无舀一湾笑意,也难以忽略那惑人色相之下,骨子里透出的锋芒冷漠。
“这么大片的木棉花,也就只有这里能赏到了。”林幽篁望着那生着青苔的石阶山道,“顾兄可有兴致,与我一道在这山林走走。山上的风景更佳。”
“好。”
两个人并肩拾阶而上,身后那黑色的轿辇,自发的浮空,远远地飘在这大片的木棉林上空。
山间的风很大,纵是这绵延不绝的林木,也难以阻挡风势。
枝上茂密的木棉花,便雨也似得,大朵大朵的飘落了。深深浅浅的红,绿荫遮蔽下的昏暗山林里,仿佛浓墨重彩的画卷。
山风也吹起他们的衣摆和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