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友好地微笑,细长的眼睑下方有着不轻的黑眼圈,身上还带着股烟味,一定是长期做着某种需要熬夜的职业。“你就是茉莉妹妹吧,我听甚尔君提及过你几次,终于有机会见面了。”

“你是……”

“我是孔时雨,甚尔君的搭档。和他不一样,我做的工作是拿税金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刑事证,我立刻恍然大悟:难怪眼圈那么重还是个烟枪,瞬间就说通了。“你一定有很多不解的地方,等我们开车上路再解释,好吗?”

甚尔突然开口道。“喂,你别把她当成一般的孩子对付了。她主意多的很。”

“这怎么行,茉莉妹妹不到十二吧,还是个小学生呢。”孔时雨道。“又是女孩子,照顾好小茉莉是应该的。”

不知为何,我和禅院甚尔不约而同地恶寒了一下。

可能是自我认知中的禅院茉莉和可可爱爱的“茉莉ちゃん”太不符了,所以我无言以对,张了张嘴半天找不着词,最后只能沉默没有作答。

“话说现在小学生都喜欢熬夜不睡觉的?这么晚还带她出来,甚尔君,你对自家人可真够狠的。”

“……你要是知道她今晚做了什么,就绝对不会这么说了。”

甚尔哼了一声。“现在的未成年,别小看他们了。“

“哈哈,连你都这么评价,听起来确实不得了啊……”

“……”

车前灯在黑夜中照出一段并不怎么明亮的道路,一路飞驰。俩成年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让伪未成年的我缩在后头有些胆战心惊,生怕甚尔张嘴就是瞎抖落,就把我的事说给第一次见面还不怎么熟的别人听。

好在他还没那么缺心眼,只是伸个懒腰,和孔时雨随意说起任务相关的事情。离开禅院地盘后,男人就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如果说before是个压抑沉闷、请勿靠近的甚尔,那么after就是懒洋洋可靠近,还能顺一下毛的甚尔了。

等到车驶下山,这位脸上多云转晴的大爷才想起来解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想知道我在外面的事吗?”

我很谨慎地点头。“你是准备告诉我了吗?”

“如果不是上次那件事,你应该早就见到她了。”甚尔道。“我们现在就去。”

他说的“那件事”指的是我给他发消息,告知附近有个小跟踪狂的那回事——那天收到邮件的甚尔抬腿就走,一消失就是好几天没影,留下我独自一人应对气到发神经的禅院直哉。

不过好在甚尔还记得,他显然是承我的情了,“在我离开禅院之前,我会想办法带你出一趟任务。”

“出……任务?”

“祓除诅咒,对你来说不一定非要凭借咒力或者术式。”男人的声音隔着引擎的轻震传来。“算是能教你的最后一次了,之后的路全看你怎么走。”

……

孔时雨开着车,一面不忘补充今晚对茉莉妹妹来说会有不少惊喜,要我做好心理准备之类的话。我当时怔怔地听着,都不知道两人后来聊了些什么,耳边只剩下那句“在我离开禅院之前”久久回荡不停。

——所以直哉没有猜错,甚尔果然打算脱离禅院家了!

他不是随口说说,这分明是一走了之、不会再回来的决绝态度。无论先前禅院家对甚尔意味什么、意味多少,以后都不再重要。禅院甚尔有了重视到足以推动作出决定的“东西”,他已经把这里彻底放下了!

——在一点征兆都没有的情况下!

在跟着俩成年人下车,发觉不知何时竟抵达产科医院后,这种荒诞的延迟感逐渐攀到顶峰。我几乎是傻不愣登地被孔时雨牵入电梯间,步入走廊,路过各个明亮洁净的待产室。

期间孔时雨打量我的脸色,关心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困了,他说我们要去甚尔妻子的单人病房看望她。我胡乱的点头,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周围,不敢有片刻错过。

禅院甚尔实在太谦虚了。他在提起我是禅院家莽撞aka勇气方面的第一人时,估计完全没考虑到自己。

区区打个直哉的屁股算得了什么。这种全程没和家里长辈说过一个字、就独立完成恋爱结婚备孕怀孕全过程的壮举,才是狠人、不是,狼人该干的事。什么叫惊喜,这他妈才叫惊喜,真的,绝了。

医院这个地方,几乎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分界线,有的永远都是在争分夺秒,和死神赛跑。即使临近三点,也能看到医生护士匆匆的身影。这不是重点,那些大着肚子艰难行走的孕妇,才是最令我害怕的存在。

等反应过来,我已经紧紧地揪住甚尔的衣袖,控制不住一脸的惊恐。

“她为什么不躺在床上休息?”

我低低地尖叫,刚刚擦身而过的待产孕妇,女人肚子已经大到我都肚皮发痛,好像一个喷嚏就能把小孩生出来的地步。“为什么?为什么?!”

更离奇的是,甚尔看了一眼居然知道答案。“因为还不到时候。”

“那一位呢?那一位快生出来了吧?”

“不会,还要再等半天左右。”

“那她呢?!”正巧又看到一位打着吊针蹒跚到护士站咨询的孕妇。她的忍痛能力也到了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步。“好可怕,脸上全是汗了……”

“……”

甚尔加快步伐,“……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