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阶做出了如此分析,又道:“因此,朝廷对杨应龙,目前只能是抚。”
叶小天道:“那么,对我卧牛岭呢?现在我卧牛岭可是引狼入室了,而且引进门的不是一条狼,而是一群狼。按照原来的打算,是由我卧牛岭配合朝廷在最紧要的关头反杨应龙的水,把他的防线撕开一个口子,使我天兵长驱直入,一举歼之!现在朝廷改剿为抚,而我卧牛岭已骑虎难下,该当如何?”
邢阶目光缓缓扬起,盯着叶小天,一字一句地道:“如果让卧牛岭继续等下去,忍下去,如何?”
“等?”叶小天的目光也凌厉起来:“等到什么时候?只消半年,我对卧牛岭就不能如臂使指,只需一年,卧牛岭就得沦落大半,你让我怎么等?”
邢阶道:“我当然明白让你忍下去会有多难。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现在发动的话,杨应龙就会知道卧牛岭并未在他掌握之中,他部署全局的时候,就不会把卧牛岭纳入考虑,反而会做出防范。
这,不管是对杨应龙来说,还是对朝廷来说,可不仅仅是增减了卧牛岭一方势力的考量。可要是你继续隐忍下去,让杨应龙始终以为卧牛岭也是他可以动用的一枚棋子呢?”
邢阶微微一笑,露出淡淡杀气:“当他以为卧牛岭是他置于角上的一枚飞子,可以赋之重任,想在关键时刻,由其打活全盘局面,可战事一起,他却忽然发现那枚飞子他动不了啦……
没错,如果这个时间拖的太久,你卧牛岭是未必还有余力反击,但你只要做到卧牛岭无法由其调动就够了。杨应龙在计算他可用之筹码时,必然会把卧牛岭计算进去,而朝廷没有,这就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
叶小天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儿看着他。邢侍郎说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仿佛正指着面前一个火坑,激动地怂恿叶小天:“跳吧!别犹豫,甭悲伤,勇敢地跳下去,你虽化为灰烬,但你的死会铸成我们的辉煌,你将彪炳史册,千古流芳!”
邢阶把叶小天的眼神儿看在眼里,忽地停口一笑,道:“毁了一个卧牛岭,拖住杨应龙的一条腿,将会使杨应龙判断失误,一子错,满盘输!而你,有偌大功劳,朝廷会亏待了你么?”
邢阶正色道:“乔尚书让我告诉我,事成之后,朝廷绝不会亏待了你,便是赐你一个爵位为伯也未尝不可。如果你想继续做土官,卧牛岭的地盘还是你的,有名有份,想再招拢一批部下还不容易?甚至,将播州地盘划出一块来给你,岂不远胜卧牛岭那荒僻之地?你有偌大功劳,我们有把握请皇上下旨封赏。如果你有所担心,白纸黑字落到笔端也是可以的。”
叶小天的目光越来越怪异,他轻轻点了点头,对邢阶道:“邢大人,我相信你们不会虚言诳骗于我,我相信你们对我的承诺,但是,你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愿意配合你们对付杨应龙。”
“这……除了建功立业、忠君报国,还能是为了什么?”邢阶有些诧异。
叶小天缓缓地站了起来,沉声道:“那是你们,不是我!”
叶小天的脸庞迅速胀红了起来,仿佛一只愤怒的雄鸡:“杨应龙没想反的时候,你们就想逼他反!杨应龙存了造反的心,正合你们的心意!可一个人有野心,却未必一定会去实现它,有时候只是在心里想想。你一辈子就没生起过不该想的念头?
但是有你们这些‘忠臣’一直在‘配合’他、‘怂恿’他,本来只是一个念头,最终也被他实施了!你们,就像当年的马巡抚,马大人也是忠臣,他屡屡刁难羞辱水西安氏的奢香夫人,就是为了逼她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