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毁诏

然而人生万千不如意,能身为皇阿玛子嗣,儿也无惧无悔。唯恐天不假年,不使儿长伴皇阿玛膝下。此番若能躲过,儿子自当勉力锻炼保养自身。若不能,也求皇阿玛不必伤心难过。

只当出外游玩,儿子先到了目的地。您放开心胸,努力完成心中所愿便是。咱们父子终有再见之日,若有来世,儿子也还愿意做您的小八。

不过下次,儿子肯定争气。什么都没有,也要有个好身体。随皇阿玛塞外涉猎,江山看雨,去一切咱们爷俩未曾一起到过的地方……

知道失去自己,皇父一定伤心难过。还有可能迁怒弘昼,他在末尾处还反复揽责。

不停替弘昼求情,并嘱咐雍正一定一定要保重身体。厚厚一沓的信纸上,全都是对皇父的不舍与牵挂。看得雍正肝肠寸断,越发觉得熹妃钮祜禄氏值一个千刀万剐。

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才拖了又拖的弘昼:……

只红着眼睛拿着帕子,轻轻给雍正拭泪:“您看到了吧?八弟将监督您,让您好生保重的任务交给儿子了呢。在您看到信的那一刻,儿子就已经走马上任了。皇阿玛可千万配合着些,免得儿子将来没法跟八弟交差。”

雍正一噎,眉头皱得死紧:“朕还以为你要说些个死者已矣,还是要以活人为念。到底朕是大清皇上,要为大清江山、万千黎庶着想的屁话。”

“以新君不适合有个罪妇额娘为由,求朕饶了那贱婢一条狗命!”

“怎么可能?”弘昼瞠目:“儿子也是当阿玛的!若有人敢谋算你那好大孙儿,儿子说什么也得让他碎尸万段好么?而且四哥是哥,八弟也是弟。一样的手足,儿子没有任何偏袒,只站在一个理字上。”

“戕害皇子,罪大恶极。没直接昭告天下,都是皇阿玛的宽仁,儿子还有什么可求的?至于四哥,他既然承受了熹妃带给他的种种好,就不免要面对她伏法后所带来的牵连,这没什么好说的。”

弘昼总记得那日八阿哥所里,四哥被福晋抓出来的时候,那一脸强烈到扭曲的愤怒、嫉妒。

有必要的时候,他连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都能毫不迟疑下手。

更遑论福慧这个打小就被他深深嫉妒着的存在呢?年少时候,四哥从未在他面前遮掩过对福慧的恶意。天知道熹妃的骤然发难里,是不是被他的焦虑影响,又有没有被他怂恿。

雍正再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直接诧异了好一阵。才轻笑道:“你小子倒是通透。好,不说这个。就说你,要不要好生学习,接下为父肩头这幅担子?”

弘昼妈呀一声跳了好远:“兹事体大,皇阿玛可别开玩笑。”

“儿子七八岁就知道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的道理。江山虽好,可也不是哪个都扛得动的。别的不说,就儿子这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破脾气。当年还是个光头阿哥的时候都敢揍言官,真让坐了金銮殿……”

“六科官员,怕是剩不下几个!上折子给儿子,要求选秀的官员也一个都得不了好。”

列举了自己一大堆的缺点后,弘昼才摊手:“您看,不是儿子不帮您,实在能力有限。要不您再努努力?汉武帝六十还生了刘弗陵,开创了昭宣中兴呢。您才五十几,完全可以!”

咻啪!

是杯盏擦着弘昼耳边过去,掉在地上被摔了个七零八落的声音。

差点被命中的弘昼缩了缩脖子:“说话就说话,做什么打人呢?儿子又没胡说!本来么,立儿子大清江山一准玩完。还不如立个小皇帝,万一有皇玛法遗风,还能带领大清再攀高峰呢!”

“你还说?”

“那再说最后一句?”弘昼瞧了瞧憋笑憋得辛苦的允祥:“咱们大清素来唯才唯能,也并不一定要父死子继,还可以兄终弟及对不对?作为皇阿玛最最得力的左右手,还有谁比十三叔更知您心意,更能继承您想法呢?”

没有啊!

所以完全可以打破常规,皇太弟什么的走一发。

刚刚还悠悠然看他们父子斗法的允祥赶紧跪下:“皇上别听弘昼信口开河,臣弟绝没有这般妄念!”

雍正亲手把人扶起,好生劝慰了一番,心里却已把十三弟放在了实在不行的选择上。

这边三人讨论得激烈,那边对外说是给熹妃侍疾,实则被软禁在景仁宫偏殿的弘历其实也在思考。

皇家无亲情。

自古以来,为了夺取皇权而同室操戈的都比比皆是。父子成仇,兄弟反目,都是再寻常不过。九龙夺嫡的戏码他从小看到大。就算心下不大赞同皇阿玛的一些个残酷手段,不愿效法之,为了皇权而双手染血。

但事实上,生平最大的竞争对手福慧夭折,他心里是狠狠松了口气的。甚至夜半无人时,还感谢过神佛庇佑。只他没想到,并非神佛显灵,而是额娘在为他铲除障碍。

偏还行事不密,被皇阿玛发现,直接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原本他还打量每日里往圆明园请安,争取早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获得皇阿玛原谅,慰藉他的痛苦,重新修复父子感情。再让他老人家看清楚自己的实力,就不愁自己的名字不能出现在传位诏书上。

那点子流言,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毕竟当初废太子两废两立,八贤王之名声震朝野。便十四叔,也被皇玛法格外恩宠了好多年。可最后上位的,不还是曾被他老人家亲口说过喜怒不定,不堪大用的皇阿玛?

事实证明名声、帝王印象、朝野间声望、人脉等再如何重要,在能否让大清继续长治久安面前也无足轻重。

可现在,额娘被定罪,他也就成了罪妃之子。

再想翻盘难比登天。

只好在福慧已死,弘昼不堪大用,皇阿玛根本选无可选!除非他舍得将自己苦心孤诣多年得来的江山,转手就便宜了别个。

弘历不知道雍正早年写好的传位诏书已经被毁掉,他此生都再没机会被选为继任皇帝。还在绞尽脑汁地给想法子,企图将这事儿对他的影响降到最小,好谋一个来日方长。

结果没两日,被他‘侍奉’的熹妃病情就急转直下,好容易从鬼门关前救回来。转过头往御花园散心,就一脚踩空从堆秀山御景庭上滚落了下来。

抢救无效,翌日景仁宫中便挂起了白。

接连失去爱子与爱妃,皇上心痛难忍。但还是没忍弗了妃临终所求,因其笃信佛法故,所以采取火葬,将骨灰撒入她与皇上相伴最久的行宫海子里。

简办丧礼,取消一切祭奠。

所有人等亦不必聚集举哀,只妃所出四阿哥弘历至孝。数度哭到晕厥,伤心不已。亲自操持了妃葬礼,亲送妃骨灰往行宫后,更请为生母尽最后孝道。在行宫那片海子边,为母守孝三年。

说来也是熹妃这个笃信佛法的形象立得过于深入人心,数度提起火葬好处云云。

还表示若可以,她也愿意质本洁来还洁去。

是以,竟没谁怀疑这所谓的遗愿到底是不是惩罚,四阿哥又是不是真的孝顺。只为这对母子,尤其是熹妃扼腕。差这么一步之遥,竟然无缘享受当太后的快乐。

而知悉这一切的舒舒却只会暗骂声活该,并疯狂给皇帝公爹点赞:“如此,才能让无故被害的福慧瞑目。皇阿玛此番,可真是英明神武极了!”

弘昼愣,颇有些诧异地问:“你都不觉得有些……”

“有些什么?”舒舒斜眼睨他:“凉薄?残忍?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呵呵,我只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某人若真念着夫妻情分,不会在皇阿玛心头上捅刀子。”

“既然做了,就得有被发现、被惩处的觉悟。若戕害皇子这般重罪都能被原谅,皇室还不得亡于后宫妇人之手?”

弘昼:……

没什么说的,就特别服气福晋的傻大胆,从不知道什么忌讳,拿过来就说。

对此,舒舒只耸肩。

表示自己绝非傻大姐,而是练武日久听力超群。确定周边环境安全,绝无被偷听之虑!

被揍都揍进步不少的弘昼点头,笑微微揽住她的腰:“是是是,我家舒舒厉害着,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一连串的彩虹屁接踵而来,舒舒听得欢喜,却没被迷昏了头脑。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吧,坦白从宽!到底有什么让你觉得难以启齿,要把本福晋哄开心了才说的?”

“哈?”弘昼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这么明显的么?”

“你一有求于本福晋,嘴巴就特别的甜!”舒舒撇嘴,特别不屑地啧了一声:“而且你往日里可从不谈这事儿,也不许我多问。今儿主动提及,细细给我讲了不说,还容我这般吐槽,可见所求甚大啊!”

“也,也没有很大。”弘昼讪笑:“就,就是前一阵子,皇阿玛全部心力都在查案,怎么给八弟报仇上。”

“如今陡然松懈下来,又难免伤怀。”

“爷跟十三叔劝着他往圆明园住一段,免得触景伤情。正好四哥不是往行宫了么?皇阿玛怜惜小皇孙,唯恐四哥不在,小哥俩失了教养。于是特旨接到御前,为不厚此薄彼,也点了咱们永瑛的名儿。”

神特么的慈玛法情啊?

分明俩皇子一对儿矬子,实在选不出哪个更矬了,所以干脆跳过,直接从皇孙观察吧?!

舒舒想了想自家才过了两周岁的胖儿子,立马慈母起来,大气挥手:“没事儿,这我能理解的。并没有觉得被薄待。只永瑛那小魔星实在顽劣,还是别给皇阿玛添乱去了。”

自这以后,舒舒数度婉拒宫中热情,坚决捍卫胖儿子的快乐童年。

直到九月重阳,她们一家三口往圆明园请安。皇上留膳,一道八宝鱼又让她吐了个天昏地暗。

太医才报完喜,舒舒就听皇帝公爹笑:“老五家的既然有妊,肯定就没有精力照顾永瑛了。不如今儿便留他在九洲清晏,待你三个月一切稳妥的时候再让弘昼来接他!”

作者有话要说:嗯,二宝宝在赶来的路上,他四大爷渣渣龙暂时下线。

但他还会回来的

历史上的熹妃娘娘母凭子贵当了隆庆皇太后,荣华富贵好些年。文中这个就是作者瞎掰,本文架空,架空哈!感谢在2021-08-2300:31:102021-08-2400:2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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