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平往夹道里去了,她重新理了理朱红蟒纹曳撒,端正头顶上的描金乌纱帽,褪去一夜的颓然,她依旧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东厂督主。
掀了帘迈脚进庑房,底下几个随堂、秉笔见他进来,全都恭敬站起来迎他。
黄花梨木高椅上坐定,扶顺弓腰端了茶盏上来,她伸手接过,抿了口问道:“今儿崇政殿议事怎么说?”
司礼监内掌印太监是独大,底下辅以秉笔、随堂太监不等,因为司礼监有票拟批红的大权,所以底下这些秉笔随堂都是在内书堂念过书识过字的。
大伙交换了眼色,随堂太监谭世昌拱手上前道:“照督主吩咐,咱们司礼监的今儿早朝提了削藩一事,陛下也赞许,只是……”
阮澜夜放下茶盏,“怎么,事情有变故?”
“只是宁王殿下今日早朝缺席,削藩之事提了出来,咱们大伙几个干眼站着,群臣并未接承下去,倒叫咱们司礼监成了枪靶子似的。”
削藩之事本就是皇帝提出的,群臣不附议,不过是忌惮宁王的势力,怕将来江山易了主,届时会迁怒自己。这帮酸儒墙头草做惯了,天子头顶上不容放肆,只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阮澜夜描摹袖口的襕纹补子,搭声道:“削藩的事情是陛下吩咐的,咱们司礼监说到底是为陛下一人办事的,内监么,朝外的大事有内阁操心,不用咱们费心,没的叫人捏住把柄,本来就够让人忌惮的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
他今日这番话都反常,众人都面面相觑,若是按往常,必定是要发一通火的,可如今居然畏首畏尾起来,倒不像他的行事作风了。
既然发话了,再纠缠下去也没甚意思,众人附和道:“督主说得是,我等必定听从督主吩咐。”
她嗯了一声,身后扶顺托着团扇上来替她打扇,昨夜下了一场雨,天儿没有降暑多少,依旧叫人热得在地心打旋,她忽然想起阿玉来,这样热的天,不知她醒了没?
若是没见着她,会不会害怕?
“干爹,干爹……”身后扶顺低声叫她,她这才反应过来,眉眼有些恍惚,问了句什么。
底下秉笔忙又说了一遍:“黄河正直汛期,工部拟了折子上来,陛下叫送来让咱们定夺,只是修堤坝得要钱,户部这半年来一直亏空,怕是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奴才们定夺不了,特来请示督主。”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一夜的疲惫,这会早就心力交瘁了,她皱眉道:“这事本不该咱们司礼监管,现在陛下全都压在咱们头上,下头拿不出钱来,一味增加赋税,只会引起民愤,咱家是两头不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