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伞的伞面依旧没有破碎,只是骨剑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剑锋向下,一点点向前推进,若是赵襄儿抬起头,便可以看到那剑尖直指她的眉心。
哪怕他们灌入了所有的力量,但如今的红伞依旧被飞快地消磨着灵性,伞面越来越薄,就像是一张窗户纸,要被随时捅破。
死亡迫近之时,人的大脑像是都飞速旋转了起来,所有层叠的画面都在很短的时间内重叠了起来,一幕幕光影交错地掠过。
赵襄儿看着伞面上透过的流火,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层层帷幔之后如火的衣裙。
她知道娘亲大部分时候不是真实存在的,大多数时候,她陪伴自身的,不过是一个虚无的影子。
非她不管世间,而是她不在世间。
唯有三年前那次,她一如既往地远望日落时被门外的吵闹惊醒,她眸中三千西国璀璨的影子如泡沫碎散,她很生气,打开大门将所有人揍了一顿,最后一个拿剑的好像有点厉害,她只打碎了他的剑鞘,但她心里知道,若那人还敢纠缠,她一定会也一定能杀了他。
见他们没再纠缠,她发乎本心地说了一句:“我于殿下看日落,你们何苦扰我?”
那一天,她回到屋中,娘亲把她唤到了帷幕之后,那时她的衣服因为打架还是脏兮兮的,但娘亲一点没有嫌弃,伸出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她永远记得那时的感觉,那花纹繁复翩然如火的红裙里,那只白暂的手像是世间最温和的风,缓缓揉乱了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看到了娘亲的脸——一张她如今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的脸。
但她始终记得那时她抬头之后的惊艳与震撼,以至于她之后许多次照镜子,都看着自己的脸,想着娘亲这么漂亮,自己为什么像只丑丑的小鸭子呢。
记忆在短时间内匆匆掠过,她睁开了一线眼睛,望着这个与自己一道苦苦支撑的少年,心中轻声问着:“娘亲,他是你给我挑选的未婚夫么?如果是他,为什么十六岁之前没来见我呢?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老是纠缠不休,阴魂不散的。”
这个念头才起,心中忽有另一个声音发问:“若他是你自己选的呢?”
红伞上,浓烈的焰芒涨到了最巅峰,赵襄儿陡然睁开眼,身子被压得单膝跪地,她牙齿紧紧咬着,身子骨不停地颤抖,那身飒爽的男装也在狂风中猎猎翻飞,她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剑尖直指自己的眉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它便可以贯穿伞面,刺破自己的脑袋。
地面上的砖瓦早已碎成齑粉,她咬紧了牙齿,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呵……自己选的,我眼光有那么差劲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