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要想继续掠夺财富、女人等等,就必须仰赖乌古。而仰赖乌古的结果,就是只能被他控制、操纵,听命于他。这对崇尚自由的缇旦人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更大的阴谋悄然而起。
奔流不息的战火很快延烧到温弥尔顿城堡附近,已距贝庞城不远。
朝野震动!
危亡之际,乌古孤身夜赴敌营。
他与六十八国国王艰难谈判,提出只要拥戴他夺回王位,他将真诚地向六十八国献上数量相当可观的缇旦美女,通过繁衍后代,使大家都成为高贵的缇旦人,从而彻底消除因同种之间的族群差异而不断引发的战争,让缇旦美女像鲜花一样在缇旦星遍地盛开。
作为交换,他承诺改王朝世系为城邦民主,各城治权归各城城主世袭,城主们尽管失去了仅具象征意义的国王名衔,但却保有国王的全部权力、土地、财富、女人和奴隶,远比徒争国王名头更有看得见的价值和实际意义。
为自由而战的目的是什么?
不论口号多么冠冕堂皇,目的当然是权力、土地、财富、金钱、美女和奴隶。六十八国国王太清楚自由的真谛了,因为他们的祖上还在海盗时代就在为这些而死命搏杀,而且乌古开出的第一个条件让人实在没法拒绝,那可是令人沉醉、痴迷的缇旦美女啊!
乌古最后诚恳地说:“让我们为了共同的目的,都为彼此保留一点颜面吧。缇旦人的颜面就是保留缇旦王室,这样我才能说服我的人民……”
这样优渥的条件,几乎完全满足了六十八国国王的自由,而且还有十分诱人的额外收获,那就是数量相当可观的缇旦美女。将心比心,为什么不该给伟大的乌古应有的尊严呢?
六十八国国王同意了,双方很快签订合约,乌古再次挽救了缇旦族。
原有的二十四城城主本来就是乌古的亲信或忠诚的支持者,加上诚服的六十八国国王,总共七十二城,占据了整个缇旦星的绝大多数,而俄俾底斯国宣布保持中立,则让权贵们失去了可以捞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接受乌古签下的和约。
和约生效后,乌古立即杀了六名长老院长老和六名公民大会代表,以十二颗人头来祭奠冤死的六名大将,作为对长老院和公民大会枉杀他亲信的回敬,一举得到缇旦人民的拥护。
代表贵族的长老院长老和代表人民的公民大会代表们目睹着十二颗人头,于惶恐不安中度日如年。他们深知乌古的心狠手辣,太清楚他的发迹史了,唯恐被清算,便在一次风雨飘摇的密会中,心惊胆颤又慷慨激昂地再次以民主表决的方式,通过了暗杀行动。
派谁去暗杀?
七十二国大军齐聚贝庞城外,宣誓效忠缇旦大英雄乌古,谁敢妄动?
没有人能杀得了乌古,能有机会杀的,只有他的亲信和亲人。
亲信未必亲,只有亲人最亲。
那夜,年青英俊的克诺茨骑着一匹十分高大的骏马,从战场上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回戒备森严的温弥尔顿城堡,说要向父亲密报有人准备暗中叛乱的情况。温弥尔顿城堡的大门为他打开。他就在他现在躺着的这张黄金床前,亲手杀掉了沉睡中的父亲。
一代缇旦英雄连敌人都十分敬重,却可怜地死于亲生儿子之手。
克诺茨杀死了他的父亲,却受到他愤怒的诅咒:“我的儿啊!我诅咒你,你永世不能成为缇旦王。你若为王,缇旦王国必因你而灭,万劫不复。你也必将如我,丧命于儿子剑下。”
血从乌古紧握锋锐剑刃的双手中喷出,化作诅咒之血,溅到克诺茨脸上、身上,溶入体内,永远洗不掉。血流淌了七百年,诅咒也存在了七百年。
这七百年间,克诺茨一直在努力打破这个诅咒,做至高无上的缇旦王。
然而,不论他有多努力,每次都功败垂成,即便后来远征火星,开疆拓土,成了贝丽仙王,仍不甘心。诅咒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不管他登上多少高峰,都要在这障碍前止步。
他在诅咒中陷入深深的痛苦,为自己连亲身父亲、伟大的乌古大神都杀了,仍得不到缇旦王位而愤愤不平。天长日久,诅咒之血又让他由愤怒转为更可怕的恐惧,因为有了儿子了,而且儿子们都会一个个长大,让他想起父亲临死前同样愤怒而恐惧的面容。
这样的愤怒和恐惧让他寝食难安。
和所有缇旦人一样,他热爱生命、热爱自由,绝不允许自己最为珍惜的两样东西失去。是的,是东西,不是信念。因为只有东西才能转换成实际的价值,而信念无法用价值来衡量。
他拿起剑——那把曾用来杀死他父亲的剑,向儿子们杀去。
他一剑一剑地亲手杀掉九个儿子,只为不让诅咒兑现,待要杀最后一个儿子寇斯时,却被妻子藏起来,找不到了。那时候,寇斯才刚刚出生。
他瞧着同样被诅咒的剑,和剑上凝结着的九个儿子浓浓的血,问自己:“杀掉寇斯,就再没儿子了,谁来继承我的权力、财富?”缓缓放下屠刀。
他知道自己被深深诅咒了,只因贪婪的罪孽套上了自由的面具,又因自由意味着无极限的扩张,就让无耻充满了正义。他还知道被诅咒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世世代代的缇旦人。
在漫长的七百多年时间里,他为这杀父的原罪有过后悔,又不仅于此。
追根溯源,是那次表决。
表决者们一致向他郑重承诺,只要杀掉乌古,缇旦王位就归他。
他信了,杀了,却没能坐上王位,因为他母亲盖蜜娅——乌古一生最心爱的女人,当着所有大臣和城主们的面讲出诅咒后,就在丈夫棺椁前自杀。
他不但亲手杀了父亲,也令生养他的亲生母亲因他的罪孽而死。
那夜,心事重重的乌古回到城堡后心神不定,一向谨慎而又多疑的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告诉妻子,说自己要好好睡一觉,不想见任何人。
她全没想到儿子会杀父亲,欢天喜地地打开城堡大门,迎接风尘仆仆地从战场上归来的英俊潇洒的儿子,随后便看到了淋漓的血,于悲愤中殉情。
这血的诅咒让贵族和人民代表们彻底怕了,为避免诅咒加身,毫不犹豫地背叛承诺,再次民主表决,一致同意坚决反对克诺茨继承王位,并以最高礼仪下葬乌古和盖蜜娅,当作大神来祭奠,只求英魂远去,别来缠他们,然后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美好人生。
他解不开诅咒的封印,便推究因果,这才发现除自己外,人人无罪。
民主政体只认选票,不负责结果。
民意滔滔,从来就不代表某个具体的人,因而不论犯多大错,都可以选票作交换,也就无追究责任可言,大不了一次次地换届重来,再弹程序老调。
无追责即无错,无错即正确。
所以民主政体永远正确。
也因此,不论他怎样深究,也找不出谁该和他同样罪该万死。
他低下曾经高贵的头,卑微地问负责表决他弑父的长老院德高望重的长老,为何只有自己背负原罪?对方语重心长地解开谜团:“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放辟邪侈,我们名正言顺地争权夺利,我们理直气壮地损人利己,我们光明正大地玩弄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