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图京注视着那部手机,直到它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放到耳边,但并不说话。
“嗨,瓦图京,我的挚友,你还好么?”电话里传来颇为标准的俄语,不过带着点异国风味。
是个男人,从声音中听不出年纪,声音亲切又快活,就像是世界环游的老友偶尔想起你,打来问候的电话。
“我可算不上你的朋友,你要真把我当朋友看的话,就早点送我离开这个鬼地方。”瓦图京低声说,“上次见面还是二十多年前了吧?”
“是啊……二十多年了,最后一通电话是你离开克里姆林宫的当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站在红场上,目送旧时代在这片土地上的离去。”电话对面的男人叹口气,但声音还是快活的,“那可是一场伟大的终结。”
“你当时跟我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当你挂断电话的时候,我们的合作就彻底结束。”
“本来是不会再给你打电话啦,可有人非要翻旧账。好在你是个嘴巴严实的朋友,你要是跟那几个孩子瞎说点什么,我们可能就不得不把你周围方圆五公里炸平了。”
“我没有帮你们保密的想法,只是人老了,对记忆这块总是有些疲惫,过去的事情就让他们呆在棺材下面吧!”
“是为了那个女孩么?无儿无女的老头子,想要保护养女一样的小女孩,这种戏码虽然看得很多了,但还是很感人的。”
“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保护,她能保护自己。”
“但那个女孩真的很可疑哦,忽然冒出来的皇女殿下,接近你,得到你的信任,再来问你德尔塔计划的内幕,感觉像是黑天鹅港中逃出来的幽灵呢……虽然年龄有点对不上。”电话对面的男人说。
“如果是黑天鹅港逃出来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三十多岁了。”瓦图京淡淡说。
“她要是知道你其实就是‘德尔塔计划’的负责人,是你亲手签署那些文件,把可怜的孩子们送往北西伯利亚的,她还会不会把你看作养父呢?没准她是来复仇的哦!”
“无所谓,我双手早已沾满鲜血,被人寻仇也正常。”
“为什么不给自己找点借口呢?”电话那头的人叹息,“比如说你是为了伟大的联邦,只有培育出纯粹的龙血展示才能帮你们对抗资本主义。或者说你们虽然牺牲了一些孩子,但却挽救了更多人的生命。”
“你说错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给自己找借口,毕竟战争,向来都不该跟……孩子有关。”瓦图京一字一顿。
过去的一切在他这代就当终结了,如果零没有提起几十年前的那个计划,或许他真会把黑天鹅港埋在尘埃的角落里。
“瓦图京,你还真是个善于自我催眠的侩子手呢。”电话里的男人长叹一声,“神的秘密,是不能让人类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瓦图京说,“但它总有藏不住的时候,听着,过去的一切罪孽,就让我来偿还。”
那头沉默下来,过了几分钟,电话才重新传出声音。
“再见了,瓦图京。”
“地狱里再见吧。”瓦图京重重挂断了电话。
风吹树叶的梭梭声更清晰了,像是冬眠苏醒的群蛇爬出了洞穴。
他知道,那是隐藏在草丛中的杀手们站了起来,暗处的无数道带着杀意的枪口对准了他年迈的身体。
“永别了,雷娜塔。”瓦图京轻声说。
他的目光投向火炉的上方,那里孤零零地摆着一个镜框。
皑皑白雪中,魁梧的老人正把眼神幽深的女孩高高举起,似乎要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
那是一个过不完的冬天,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名为雷娜塔?叶夫根尼娅?契切林娜的女孩被自己父母送到了黑天鹅港供赫尔佐格研究。
而瓦图京,就是她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