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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高顿法院的态度,弗朗索瓦则颇有几分把握。在法国,君主的法令或是遗嘱, 都需要最高法院核准签字, 才能生效。弗朗索瓦第一站选择和他们“讨论”,亦是向他们展现“诚意”。更遑论,这十余年来他提拔不少穿袍贵族,又在财政诸事上同各位合作愉快, 尤其还有洛比塔尔鼎力支持——

大法官说:“我虽年迈, 但宁愿为陛下之事业奋斗至死。”忠心耿耿毋庸置疑。他当然也盼望:“统一两岸, 陛下若有个儿子就完美了。”不过仍旧对“不肯再孕”的王后钦佩恭敬。他很坦然:“奥尔良公爵堪当王储, 可惜他亦无子;后面的安茹公爵和阿朗松公爵,尚不如十一岁的大公主谦逊好学、待人宽和, 也未必能稳定我法兰西。”可谓相当务实。

而弗朗索瓦的弟弟们……尤其与王位继承权联系最紧密的奥尔良公爵,恰恰遇上一件伤心事,愈发动摇得厉害。

奥尔良公爵夫人,奥地利的安娜公主,前些日子不幸流产, 抑郁不已。查理非常难过:妻子加上唯一情妇,十余年来累计怀孕区区三次,如今只有大女儿存活……

凯瑟琳亦为此掉了几滴眼泪。王太后甚至怀疑,瓦卢瓦男丁是否遭受了某种诅咒——远在波兰的的安茹公爵亨利和妻子,也到处寻访了奇人异士,然而迄今尚无所出;阿朗松公爵吊儿郎当,游戏花丛,竟一个私生子女也没见着?

这母子二人常年待巴黎,被拴在国王陛下身边,笼罩于他的势力下,受他的频繁怂恿,渐渐都有点相信,若不让“英武的亨利二世”之血脉流传于法兰西王座,将是一场无比忧伤的悲剧。至于弗朗索瓦那个远在波兰的弟弟亨利,爱好享乐,对政务漠不关心,连辅佐他的小蒙莫朗西都被气回国;而继承权更靠后的埃居尔,身边皆是酒囊饭袋,无甚势力支持,通过气就行,暂不必担心……

弗朗索瓦打着如意算盘,趁他们缄默着犹豫着没好意思说反对,伺机把继承顺序敲定下来。当然,如果局势欠佳,他也可以暂不强求马上把薇薇安立为王储,先确定女儿存在继承权,日后再继续进一步谋划。

嗳,舆论上,这些年国王夫妇操纵官报,没少吹嘘各种女君主女领主女继承人的丰功伟绩或高尚美德呢。民意基础也多少有一些了……

偏生,在弗朗索瓦和玛丽卯足了劲,想要前往高等法院高谈阔论、进行“初次试探”、开个好头的时节;看似“至高无上”的王权和中央政府,陡然碰上一轮猛攻。

1581年9月,一个叫史蒂芬·布鲁塔斯(大约是假名)的家伙,发表了一篇《人民有权反对暴君的辩白》,言辞犀利,煽动人心,把“王权”狠狠批判了一顿。【注一】

此文以拉丁文写成,从旺多姆领地开始发酵,迅速被译成各国文字。它宣称:第一,政府该是上帝、人民和君主三者共同组成的盟约,终极目标是维护和服从真正的宗教(索性指明了,就是新教);第二,政府乃是国君与人民之间的协定:君主治理国家得大公无私;臣民则要恭敬驯服,彼此各司其职,皆须遵循第一条神圣自然法则。

总之,国君是推行神圣法则的工具,而非主宰。不按这条原则办事的君主,应被罢黜。至于谁来评价国王的是非,谁能确定他她是否属于该被废的暴;;君?哦,不是普通群众(乌合之众),“他们就像万头的怪物”。宁可由“地方长官”评定,或者,让国民代表大会一类的议会团体来判决。

玛丽读来,很觉意味深远!

首先,这篇文章,在后世者如她看来,是颇有可取之处的。它有提升人民地位的想法:“人民是一个整体,应被视为王国的绝对主人和所有人”。它反对把君权神圣化。它还初步意识到“全民普选”约莫存在不足,人民(精英)代表大会相对更有权威……

当然,法兰西王后亦清楚其诞生的背景和意义:弗朗索瓦二世在位期间,竭力推进社会世俗化进程,打压喜欢暴力抗争的宗教狂热者(或别有用心者);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势力(包括封建领主和城市自治派)——利益受损集团终于不甘沉默,要为自己发声了。

说就说呗,一国之君又不是人民币(不对,这里叫利弗尔),真的受所有人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