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子有些发红,姚秀和朱缨都注意到了,但谁也没说破。
毓焱在成婚第三年就生了个闺女,把蔺风高兴坏了,说一定要把她养得跟毓焱一样温婉。没想到小姑娘尤好武学,自学了武就天天揪着父亲练习。好在比大闺女小了五岁的小闺女像毓焱一些,能静下心来读书,这多少让蔺风有些心理安慰。
就是这俩姐妹感情太要好,大的带着小的出去玩,小的胆儿也贼肥,就敢跟着出去玩。有一回竟跑到了扬州,差点把蔺风给吓死。
蔺风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面带惧色,可是现在他那两个闺女都嫁了人,他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想着两个闺女就掉眼泪,真恨自己没招上门女婿。毓焱受不了他想女儿想得快病了的模样,这才打了商量,接了两个徒弟回来给他带着,还特地选了皮厚的那种。
“穗九啊,我可算知道你当年管她师父多苦了!”
姚秀把茶碗放在他面前,“得了。那么多年过去,你话倒是越来越多。”
“缨娘呢?”
“里屋呢。”
姚秀随手灭了风炉,没吃完的茶汤也不理了,拾起放在一边的拐杖慢慢往里挪。这还是朱缨去年做给他的,因为去年他摔着脚,她怕他不方便,特地做的。
这脚伤好是好了,可今年以来,腿脚越来越不利索,这拐杖,自然还用着。
蔺风招呼两个徒弟跟好,姚秀带着四人慢腾腾地挪到里屋。这里连着院儿,朱缨喜欢在这休息,所以姚秀收拾好了以后,把她的牌位和骨灰也放在了这里。
她是想让骨灰撒在土里的,姚秀抱着骨灰盒站在树林边,没能下得了手。
毓焱忙上前取香,燃着后分给蔺风和两个徒弟,四人上香。
“伯娘也走了快一年了……”毓焱眼眶慢慢红了,“师伯,您可要长命百岁。”
姚秀抬头,看着她的牌位。是仿着亚美斯多利斯的写法,只写了她的两个姓名和生卒年,没有刻意冠上姚氏。朱缨一生独立,从不依附他人,冠氏对她来说,实在不尊重。
姚秀心中仍有遗憾,于是在牌位后头亲自刻上四个字。
此生挚爱。
他笑了笑,眼角皱纹不浅,当年风度犹在。
“自然,我说了,要比她活得长些,免得她再遭失去亲人苦痛。”
那天晚上,李兹和赵祐把姚秀的两本珍藏给撕坏了。姚秀拿着雪凤冰王笛,一把年纪腿脚还不好,竟把两个小子教训得服服帖帖,哭着坐在房里给他抄书。姚秀笑吟吟地煮了茶,他好久没这么动过了,竟觉得精神头还不错。要是房巧龄还活着,说不定还能训她一顿。
姚秀放下狠话,让那俩小子老实些听师父的话,不然他还训他俩。
毕竟上了年纪,姚秀还是累了些,早早就回房睡了。他躺在床上,伸手够了桌上的怀表,看着上头快要指着“ix”这个数字,阿缨就是一年前的这一天,差不多这些时候走的。
他忽然觉得太累了。
他爱了一生,忙了一生。承诺给朱缨的一切,他全部都做到了。暗自要求自己要比朱缨多活一年,现在看来,他也做到了。试问,又能有几个人如他一般充实的?
他很满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