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其名为昭

醒来!

傅昭霍然睁开眼睛,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极亮的光闪过。

“于我,你是黑暗中的一抹亮光,就改名为‘昭’吧”。

这是谁在说话?

黑暗之中,傅昭浑身僵硬,茫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脑中只一个念头——谁,你到底是谁?

建平七年,清明。

五更时分的风扫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村落中鸡鸣声声,起早的人家已升起炊烟,飘飘摇摇散入空中,闲适又逍遥。

这是获鹿县东南的一个村庄,虽叫做“十家庄”,但早已超过百户,人丁兴旺,加之良田沃土,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且村人与外界来往甚少,俨然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

就连去年闹得伏尸百万的靖王谋反一案,这里也没受到丝毫波及,一众村民仍旧是该干嘛干嘛,毕竟,与谁做皇帝相比,老百姓更关心的是下顿吃什么,有没有吃的!

天色还没大亮,傅昭就悄悄起了身,摸摸枕边,仍旧是湿了一大片,自己又在梦中哭了……

傅昭长叹口气,简直邪门,自从去年冬天,总是反复做这个梦,且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记得他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

难道自己已到思春的年纪,所以才会梦到男人?一阵恶寒,傅昭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一地。

炕东头传来二姐轻微的鼾声,看着她如山峦般起伏的身躯,傅昭极其羡

慕——自己十四,二姐十五,不过小一岁,怎么就差出十万八千里?

傅昭低头瞅瞅自己一马平川的小身板,自嘲一笑,轻手轻脚穿好衣服下了炕,借着朦胧天光,摸进了灶火房。

饶是傅家是村里的富户,也舍不得在天色将明时用油灯。

傅昭生火熬上了小米粥,此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她赶紧挎着篮子去村东头王家买油饼——王家每日只炸四五斤,去晚就没了。

凉飕飕的风带着雨腥,吹走了她最后一点梦魇的恐惧,傅昭顿时轻松不少。

今儿个是清明,要和奶奶、大伯家一起去给爷爷上坟,娘昨夜说了,早饭要提前吃,省得那帮人又来蹭饭。

吃什么好呢,当然是香喷喷的油饼啦!

傅昭默默吞了下口水,小米粥配油饼,再来一碟腌大萝卜,细细切成丝,淋上麻油,简直不要太好吃。

眼瞅着拐个弯儿就是村东头,傅昭却慢下脚步,巷子口吴嫂子家养着条黑狗,凶得很,见着她不是扑就是叫,每次都快把她魂儿吓丢了。

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观察吴嫂子家的动静,生怕那狗叫唤,冷不丁脚下踩到什么,一个趔趄摔了个大马趴。

狗叫声顿起,夹杂着吴嫂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傅昭大呼倒霉,哼哼唧唧爬起来,揉揉膝盖,扭头看过去,街边靠墙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乞丐,堪比杂草的乱发严严实实挡住了他的脸,也不知多久没洗过,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他不似一般乞丐蜷缩在一角,反而直刺刺地伸着腿,偏他腿又生得长,把不宽的巷子挡了个严实。

傅昭摔得生疼,本一肚子火,但想想是自己没看路,怨不得人家,自己踩到了人家,该道歉才是。

她半蹲在那人面前,小心翼翼说:“对不住,很疼吧?”

竟有人担心踩痛了乞丐?或许太出乎意料,那人愣了下,抬头望去。

眼前的小姑娘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端正的鹅蛋脸笑晕双靥,微有几颗雀斑,一双水杏眼忽灵灵地很有生气,见他看来,粲然一笑,那副极其开心的样子,莫名让他也轻松几分,嘴角也跟着向上翘起,却又觉得不对,旋而拉下嘴角,复又低头假寐。

然与之对视

的这一瞬,傅昭挂在脸上的笑容还凝固着没有散去,已然觉得此人似曾相见。

与梦中人锐利的眼神何其相似!

但毕竟玄之又玄的事,她不好意思细问,呢喃半晌,捡起篮子一转身跑了。

那人矍然睁目,盯着傅昭的背影阴冷一笑,这笑容吓得对面的黑狗打了个激灵,呜呜叫着夹起尾巴躲进窝里。

不多时傅昭就回来了,蹲在那人面前,从篮子里掏出个油饼,想了想,撕了一半又放回去,将另一半递给他。

与刚才不同,那人眼中一片呆滞,丁点光彩全无,那一瞬间仿佛是傅昭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