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木木地接过油饼,道了声谢。
傅昭没由来的一阵情绪,说不清是失望还是烦躁,她犹犹豫豫刚要问话,却听有人喊她。
“招娣,死哪里去了?”傅二姐叉着腰,从巷子那头走来喊她:“你瞅瞅这日头,买个油饼要买到晌午吗?”
她看到傅昭面前的乞丐,嫌弃地撇撇嘴,后退几步,没好气地喊妹子赶紧回家。
“都说了不要叫我招娣!”傅昭皱着眉头说,“我已经改名叫傅昭,傅昭——不许再叫错。”
傅二姐翻了个白眼,讥笑道:“说,是不是杜风那小子给你起的?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告诉你,大妗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少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没的丢人!”
“和他没关系,我自己想出来的。”
“放屁,就你?大字不识的乡下土妞也会给自己起名?哼,骗我你还差着劲儿呢!”
傅昭不理她,挎着篮子噌蹭地往家走,傅二姐一把握住篮子提手,掀开上面的屉布,看着少了半个的油饼,脸色立刻变了,揪着妹妹耳朵吼道:“好你个傅招娣,又背着我偷吃!”
傅昭尖叫一声,和姐姐扭扭打打一路走远了。
那人看着她二人的背影,一扬胳膊,将手中半个油饼扔得远远的——真当自己是乞丐么?
临近傅家,傅二姐眼尖,隔得老远便看到自家大门敞开着,隐约听到院子里有人吵闹。
她拉着妹妹躲到墙根下,凝神听了一会儿,恨恨道:“果然是老虔婆提前到了。”
傅昭知道,二姐说的是自家亲奶奶。
傅奶奶人生信条只有一个:生儿
子!
傅家祖祖辈辈都是单传,到她这里,连生两个儿子——傅大伯和傅昭他爹。
这可扬眉吐气了,自此傅奶奶的头在傅家就没低下过,一辈子将婆婆和丈夫压得死死的。
她不仅自己要生儿子,而且也要儿媳妇生儿子,“不为抱孙子,娶儿媳妇干嘛?”
傅大伯命好,娶了能生的傅大娘——仨儿子,傅大娘就成了傅奶奶的香饽饽,在傅家是有求必应。
倒霉催的傅昭他爹,娶了不能生的杜氏——仨闺女,二儿媳就成了傅奶奶的眼中钉,横挑鼻子竖挑眼。
但杜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非但模样长得好,柳眉杏眼身材窈窕不似粗苯农妇,而且人精明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
傅老爹是个温吞老实的性子,只知道吭哧吭哧闷头干活,自从娶了泼辣的杜氏,就从听娘的变成听媳妇的,农忙的时候伺候那二十亩地,农闲的时候外出找活儿干——他的木匠活很拿得出手。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几年就将自家过成了十家庄数得着的富户。
自然也成了傅奶奶眼中待宰的肥羊——很简单,老二家没儿子,那些家当与其给赔钱货糟蹋了,还不如留给自己孙子。
因此,傅奶奶几次三番提出过继——从老大家挑个儿子承继老二家的香火。
奈何杜氏不答应,傅爹听媳妇的,任凭傅奶奶怎么说,就是不点头。
傅奶奶便隔三差五地过来闹一闹,搅得老二家鸡犬不宁,吃饱喝足拿够了,才哭哭啼啼地走人。
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她。
清明要给爷爷上坟,傅昭知道,奶奶绝不肯放过这好机会,定会在坟头上哭诉一番,却不想她提前来自家闹腾。
听动静,不止她一个,还有几个苍老的声音。
其中,傅奶奶的干嚎声尤为刺耳:“老头子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二,我不能让儿子绝后,若是老二家的不答应过继,我就一头碰死在他家门口!”
老人家又要寻死?傅二姐无语望天,傅昭沉默看地。
一哭二闹三上吊,作为傅奶奶的经典曲目,这套子已在自家上演过无数次:先哭诉儿子儿媳不孝,再撒泼耍横,接下来便是寻死觅活。
傅二姐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赶紧碰死她算了——她现在死,我马上就去庙里烧炷高香,感谢老天爷收走这个祸害。”
傅昭却着了急,“不能死,若是奶奶在咱家出事,爹娘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傻啊你?她才舍不得死呢,那老虔婆……”
猝然间“咚”一声闷响,硬生生截断了傅二姐的话头,不待姐妹二人反应过来,便听屋里有人尖叫:“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