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木然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似乎千头万绪。
他最开始只觉得血管里像是在火在淌,烧得他血都要干了,然后这火随着冯映的死慢慢凉下去,转成冰,把他一寸一寸冻结了起来。
他最后觉得五内都成了冰块,冷而硬,在他身体内冰冷地悬坠,怀里的尸体也慢慢冷下去。
沈令想,冯映何罪之有呢?他遭遇了那么多悲惨的事情,他一心一意只想救自己的国家,他有什么罪,要这样死去?
仅仅因为他贤能、他愿意做用全身血肉支撑祖国的那根独木么?
叶骁说他,没有一句说错。
他确实天真。他要天真到何种程度,才会在之前一直逃避,一直真诚而热切地期待冯映的登基?
他简直天真到可笑。
沈令也就真的笑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忽然停住,清雅面孔森然着,轻轻侧了一下头,寂静空间内响起一声清脆无比,骨缝之间传来的咔嗒声。
他放下冯映的尸身,让他靠坐在椅子上,把他的头发挽起来梳好,恭恭敬敬跪下行了一礼,沈令起身,擎出腰上佩剑——
北齐太子冯映,便死在了成安京这万里晴空之下。
沈令踏入沈行府邸的时候,只披风裹着内袍,外袍被他包好提在手中。
看到沈令的一瞬间,沈行便知道,冯映死了。
然后某种比冯映活着还大的恐惧微妙地笼罩了他——没有人可以脱离冯映的控制,没有人。他不能,沈令也不能。
沈令大踏步地走到他面前,他一字一句极慢地说:“……太子殿下已被塑月赐死。头颅为我所斩。”
沈行看着那张沈令递过来的信笺,他仔仔细细又再看了一遍他自己写上去的字句,看完放下,沈令把外袍一抖,上面血迹斑斑,鲜红犹腥。
沈行没化妆,一张秀美面容上少见的毫无平常的妩媚矫饰之态,点漆一般的眸子阴郁地凝视着面前的兄长。
此时此刻,这对迥然相异的兄弟,在彼此面前,第一次谁都没有余力伪装自己。
沈令毫无感情地看着沈行,又垂头看了一眼面前染满冯映鲜血的外袍,虽然这是沈行早就知道的结局,但是真的听到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是悚然而惊。
他看着那件染满冯映鲜血的外袍,忽然觉得冯映的幽魂随时会从这些血迹里渗出来。
沈行飞快调开视线,恭恭敬敬站起来,对着血衣端正垂首行了一礼,把它复又包好,才抬头看向沈令,“……然后呢,你要我做什么?”
“……”沈令森然看了他片刻,慢慢勾起唇角。他双手撑住台面,俯身看向沈行。
他身量高,影子将沈行整个笼住,沈行觉得微微的冷,捏住了袖子,抿着唇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