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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自己躺在床榻之上,面前有一架屏风,屏风旁有一桌案,桌案上有一支蜡烛。屋里除了这些,再别无其他装饰。东边的门大开着,有金色晨光照了进来。

他认了出来,这是他在皖县的起居之所。

刚刚惊醒之时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或许有人已出门向谁禀告。果然,不多时,孙婺脚步轻盈地进了屋来,合上门,将一室晨光挡在屋外。

她穿着身青褐色的襦裙,头发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面色愉悦,嘴角带笑,活泼轻快的模样与梦里又是不同。

经历了刚刚的梦境,陆绩原本满心想说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而桥上的事却还让他担忧着,他看着孙婺,声音沙哑地问她:“阿逊呢?”

距离桥头之战过去已有半月,孙婺身体底子好,如今已快恢复完全。她用自制的火折子点燃桌上的蜡烛,听到陆绩这么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在这个时代,长辈对晚辈、年长对年少,才会用名来称呼,他这样称呼陆逊,显然就是很看重自己的辈分。孙婺记忆里的陆绩大多都是这样的——明明年纪小,仗着自己辈分高,就一定要做出一副一家之主、端庄持重的样子来。

她从前还真以为陆绩的气质与生俱来,可她上一世和他相处了几年,才发现他小时候私下里完全不是这样。撒娇卖萌、情话撩人,样样都会,样样都擅长。总的来说,这人闷骚得很。

“他安全返回吴郡了。”孙婺将火折子盖上,又说,“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孙婺。陆逊临走之前把你托付给了我,叫你为我做牛做马。”

陆绩:“你骗鬼?”

“爱信不信。”孙婺也不看他,兀自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烛焰上炙烤起来。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在这个间隙,陆绩思绪飘得有些远。

他前世有诸多遗憾,这一世料理完父亲族人的事情之后,总想找到孙婺,和她说一声,他记得她,愿与她相伴。可梦境让他意识到,一则他认识的孙婺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他对他的妻子很可能知之甚少。另外一点,如果孙婺此时再叫他帮她水解,已然隐约了解了她的处境的他,又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或许隐瞒才是最好的选择,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不记得前世的八岁小孩,静观其变好了……

忽然间,烛火摇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火光中的刀刃烧起青烟,奇怪地问孙婺:“天光这样好,你为何还要浪费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