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显惊诧,旋即笑起来,“你只管放心,都是正经来的钱,我家有祖产,父亲没了,便到了我手里。再有皇上的赏赐,有的下头孝敬的钱,倒是推脱不得,推了反倒不好办事。”
“不会被拿去问罪吧?”
“不会,你就放心花吧。”
两个人缱绻缠绵地卧在一处,屏风上的阳光悄然滑过,说话渐渐由低弱到无声,也不知是谁最先无言,横竖二人都阖上了眼,交融着浅浅的呼吸,共赴甜梦里。
阳光斜扫而落,一轮圆满的月亮悬在窗畔,到夜。陆瞻在书案后头点着明灯翻书,黄澄澄的光晕滑过多宝阁,照见了从前放丹药的那个匣子。
他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业已能正常感知寒冷的温度,因此,更加能感受到芷秋皮肤的温热。他笑一笑,摸来钥匙打开匣子,翻出压在里头的那本画册。
画中美人卸了残妆,拔了玉簪,摘了玉兰,松挽发髻靠在浴池边,下头添了柴火,烧得满室的烟,一张沾星带水的脸被熏得红红的。正值惬意,倏听门吱呀轻响,原以为是桃良送衣裳进来,谁知屏风后头走出来的却是陆瞻。
芷秋本能地横臂掩胸,剔他一眼,“人家洗澡呢,你进来做什么?”
他翛然一笑,盯着她脱去单衣,穿着裤子走进浴池,“我也洗澡。”
“你等我洗完的嘛。”芷秋会其用意,脸益发红起来。
陆瞻渐渐走进,水淹到他的双膝,蓝得发黑的裤子贴在腿上。芷秋偷偷瞟一眼,相较其他男人而言,的确过于平坦。她心里泛起一丝酸涩,垂下手臂看着他走到面前。
他弯下腰吻她,呼吸在烟雾中沉重而缭乱,芷秋坐在池子里仰着头,水波正好淹没她的胸口,一切在水下变得隐隐约约。直到他直起腰来,她卷翘的睫畔已挂上暧昧的水花,“陆大人……”
她由下而上,高仰着脸望他,似乎是一位平民在对君主乞求。陆瞻本能的雄性征服欲腾腾升起,正要屈膝跪到水中去成全她,嗓子里闷出一个音节,“嗯。”却被她抓住一只手掌,他立着垂眼与她对望片刻,还没揣摩出她的意思,就望见她稍稍游近,最后望他一眼,将脸埋到了他不见天日的伤口上去。
隔着丝滑的锦缎,陆瞻仍能感受一个灵巧与温柔的什么抚过他的伤口,轻轻一下,像一条蛇滑过。他本能地要退后一步,可太温暖了,令他拔不出脚。他只能俯首看她,轻霭不断上浮,缠绕着她的秀发、颤抖的睫毛、红馥馥的舌尖与被水浸得发黑的锦裤……
进退得宜,她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陆瞻的手兜在她脑后,渐渐地仰起头,慢慢感受到,他冷冰冰的伤口被温热裹挟,仿佛是春溪浇灌了枯竭的木桩,他将要重新生长,这种希望,比丹药带来的更切实,更欢畅,也更能激起浑身颤栗。
直到落在一张温床上,芷秋在他怀里眨着亮晶晶的眼,带着羞意与试探,“方才,你觉得痛快吗?”
陆瞻的的确确被时隔许多年的快意侵袭,他已经快忘了那滋味,好像唯一不同的是,从前像瀑布一样猛然地倾泻被激流的山涧取代,是持续而漫长的。他第一次感到知足,兜着芷秋翻了个身,“委屈你了。”
她扇扇睫毛,注目满是餍足,“一点都不委屈。”
他尤其喜欢她软绵绵的身躯贴着自己冷硬的骨头,因此将她搂得很紧,直到芷秋可怜巴巴地抱怨,“有些喘不过气了。”他才松开几分力道。
春宵无价,转瞬飞逝,鸡鸣尽起时,天还未亮。因陆瞻暂代府台之事,益发忙起来。又是与沈从之等人议定灾后重建屋舍良田之事,又有织造局年下上贡的布匹要忙,因此走得格外早。
芷秋早早打发他去后,也有一堆礼尚往来的事情要忙。这厢梳妆后正吃早饭,一壁听夏花报年下所需的菜蔬果品等物。
夏花得了赏钱,正往外去,不想二门外撞见园中管家将他拦住,“小公公,这些事情交给小的们来办就成了,何苦劳烦您?”
那管家是祝家的家身奴仆,姓刘,原在园子里颇受重用,谁知陆瞻接了园子后,不大信任他们这些祝家的人,一直将园中事物交给这个小太监打理。刘管家心有不满,更不服夏花小小的年纪竟将他们这些人支使来支使去的。
可巧夏花也仗着自己宫里来的,亦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用不着,你们听爹的话做好那些杂活粗活就成了,别的不要你们操心。”
言讫要往外出去,还没走出两步远,倏听身后有人急唤。原是二门内巡查的小火者,打着个灯笼遄飞而来,“夏公公,那个浅杏死了,我正要去报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