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马蹄得得的声音,或许是接近傍晚的关系,周围并没有人行,掀开帘子望出去,只见落叶阵阵。天上传来一声声雁鸣,一阵含着秋天特有寒意的风吹来,扑了一脸的秋之萧瑟。
远处,一条大江翻滚,奔腾之声远远的传来,正是浩瀚长江。
离南宫远的住处还有一百多里的路程,约莫着要走过了夜,第二天天亮才能到。司空揽月便想着抓紧时间与苏东篱修补一下关系,毕竟是有求于人家,万一这心高气傲的国手还记恨自己,看见表弟,明明能治却说不能治,亏的还不是自己吗?
想要修补关系,就要说话。这说话也是讲究技巧的,必须选择对方最感兴趣的话题,既然苏东篱是才子,那最好的话题无非是吟诗作赋,司空揽月在这方面并不擅长,不过在第一才子的面前,正好自己可以藏拙,还能讨得了苏东篱的欢心。在这方面,他并不像其他宫主或冷漠或豪放或孤僻,他是一个很会交际的人,永远懂得怎样才是最合适的相处之道。
「秋意浸人,我素闻苏兄才高八斗,酒楼上一句『东篱不愿留诗句,恐压江南十二州』真真是气势万千。在下佩服得紧。此时面对长江落木,不知苏兄还有何妙句,让我等一饱耳福。」司空揽月慢条斯理的说着,红玉在一旁悄悄撇嘴,心想这又要和人家修好了,摆出这样谦虚的嘴脸来,真虚伪。
苏东篱睁开眼,妙目向窗外横了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曼声吟道:「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说完,就没了下文。
司空揽月怔住,心想糊弄人不是这么糊弄的吧,我才学已经不算高了,可也知道这是杜甫的名句啊,你说你要是说不上来,弄一首前人的诗应付我,哪怕流传不太广的名句,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是你自己做的了,称赞一番,这话匣子也便可以打开,可你老兄倒好,直接来了一句千古名句,我就算两只眼睛都闭上,这瞎话也没办法出口啊。
苏东篱却又睁开眼来,看见司空揽月发呆的模样,忽然嘴角向上一挑,竟绽开了一丝笑容。他似乎心情很好,坐直了身子,斜睨着司空揽月道:「怎么?这句不好吗?也是,只有两句啊,你要不要听我背全八句的诗?」
司空揽月苦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在背前人的诗文啊?我想听你自己做,虽然我的学问不好,不过这首诗太出名了,我大概也背得下来。」
苏东篱微微一笑,扭过头又看了看车外,然后回头道:「你难道不知李白过黄鹤楼时的故事吗?他因看见崔颢的黄鹤楼诗写得太好,自己写什么都没办法超过,所以就题了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我虽然不敢自比诗仙,但杜甫一句诗已经道尽晚秋的苍凉,我便是做什么诗,也不能超过这两句,所以又何必画蛇添足呢?」
司空揽月不以为然道:「这话说的,若都像你这样想,就因为一个题材被人道尽了,再写也不可能超过,所以就不写,那哪还有那么多诗词流传下来呢。我却觉得『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和『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各有千秋呢,即便稍有逊色,却也足以传世。」
苏东篱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是有了点不一样的色彩,因为这一抹亮色,更为他晨星般的眸子和俊秀面庞增了色,半晌,他方淡淡一笑道:「各人都有各人的看法,也不必强求了。你既然喜欢,就自己做,不必说做的不好,图的就是将心中感觉说出来而已,自己开心,便是好的。」
他这一打开了话匣子,气氛就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默了,时不时的说上一句半句。近天见主人谈兴正浓,就悄悄瞅了瞅似乎睡着了的袖约,心想这小子一看就是个爱说话的,怎么这会儿却不说了?难道真生我气了?可我没怎么着呀。
他一边想着,就看向红玉,然后朝袖约努了努嘴,意思是他怎么了?
红玉看了袖约一眼,抿嘴笑着摇头,意思是不知道,大概生气了吧。近天也就不做声了。
第三章
马车辘辘继续向前,因为司空揽月心急,结果错过了宿头,一直走到月上中天,也没遇见住宿之处。
夜凉如水,深秋的冷意慢慢渗进马车当中,即便是燃了两个炭炉,仍觉有些发冷。司空揽月见苏东篱衣裳单薄,有些瑟缩的靠在车壁上,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心中不知为何便生出了一股怜意:唉,这个高傲的人啊,真是倔强。
他是练武之人,有内功护体,因此就将身上一件轻裘披风解了下来,见苏东篱闭着眼睛,安静的如同一幅画,想了想,又不愿打扰他,就轻轻将衣服给他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