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进入支遁的禅室,这位有道高僧端坐蒲团上,合十致礼,打手势请燕飞在他面前的蒲团坐下,含笑道:“燕施主终于来了!”
燕飞依指示坐在他前方,心中生出奇异感觉。一直以来,他对方外之人,总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从来没有和支遁深谈过。原因或许是他不想打扰他们的清修,又或许是因为感到和他们是不同的两类人,而更因他对宗教一向不感兴趣。
可是,今天踏入归善寺的大门,他却有着全新的感受,因为,他忽然发觉他大有可能比支遁他们自己更明白他们。更明白什么是四大皆空。
大家都“觉醒”到人是被困在生死的囚笼内,大家都在想办法破笼而逃,出乎生死之外。可是,燕飞和他们却有个基本的差异,燕飞是根本没得选择,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逃脱”已变成他唯一的选择。一是他能携美而去,一是他万劫不复,再不会有第三个可能性。
这算是什么娘的命运?
支遁面带疑问道:“燕施主的苦笑,暗藏禅机深意,令老衲感到非常奇怪,为何施主能令老衲生出这般感觉?”
燕飞心中佩服,晓得这位佛法精勘的高僧,对他的心意生出灵机妙觉,不过抱歉的是,他仍不能把心事说出来,为的亦是怕扰他清修。他自问没有资格论断“成佛”是否等若“破碎虚空”,又或“成佛”是另一种超脱生死轮回的法门,只感到若说出心中所思所想,或会从根本动摇支遁本身的信念,对他有害无益。每次如眼前般的情况出现时,他都感到无比的孤独。
他面对的极可能是由古至今,没有人曾面对过的死结和难题,尽管是广成子,他的目标也比燕飞简单明白多了。
燕飞叹道:“我只是心中感到苦恼,所以不自觉地表现出来吧!”
支遁双目奇光闪闪深凝地瞥他一眼,然后缓缓闭目,宝相庄严地道:“燕施主因何而烦困呢?”
燕飞来找他,只是为见安玉晴,但对这位谢安的方外至交,忽然“多事”起来的关怀问语,却不能不答。只好找话题答道:“我的烦恼是因难以分身而来,既想留在边荒集与兄弟们共抗强敌,却又不得不到建康来。”
支遁道:“道韫的伤势,是否没有起色?”
燕飞今次不用找话来搪塞,轻松起来,答道:“孙恩是故意留手,故而王夫人生机未绝,照我估计,王夫人可在几天内复原。”
支遁闭目道:“这是个好消息,既然如此,燕施主将可在数天内返回边荒集去。”
燕飞苦笑道:“我也希望可以如此,但孙恩一意伤害王夫人,正是向我发出挑战书,我和孙恩之战,势在必发,更是避无可避。”
支遁道:“竺法庆既授首燕施主剑下,天下间该没有施主解决不来的事。”
燕飞坦白道:“我对与孙恩一战,事实上没有半分把握,只能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