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自由

“等一下吃。”祁越说。

说话的时候仍然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猎物,如同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眼里浮动着火光碎影,隐隐的兴奋。

他的刀尖顿了顿,再往下捅,已然刺破眼皮,将将触碰到柔软易破碎的眼球。

死亡近在眼前,白娇娇听到自己错乱的心跳声。

“再等就没有了。”林秋葵说:“冷了。”

“很快,你别吵。”

祁越皱眉,分明在做恐怖的的事,口吻却像一种不耐烦的温柔。

“红烧肉。”

“……”

在祁越简单的食物认知里,肉好吃,菜难吃。鱼属于肉里面比较好吃的一种,红烧鱼比清蒸鱼好吃。

所以不怪他对今晚的伙食兴致缺缺。

红烧肉是比红烧鱼更好吃的东西,偏偏企鹅觉得肥腻,一般都藏起来,不肯随便让他吃。

今天突然拿出来,还不就是打巴掌喂糖的路数。

她要用肉换他的猎物。

这很违规,不符合祁越的生存逻辑。

因为迄今为止他所接受的教育,都不容许他放过到手的猎物,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但林秋葵爱他。

红烧肉也好吃。

相比之下,眼前这个猎物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是一次两次吵得他烦躁,这种废物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祁越一动不动地僵滞了很久。

他的刀也抵着薄皮下那颗软球好久。

最终刀锋一斜,沿着眼眶一次割到耳根,为那张脸留下一道深刻骇人的伤疤。

祁越转身臭着脸走到林秋葵面前,“头痛。”

这次是因为你才痛的。

因为你才违背了原则。

他简短的两个字里藏着复杂且深奥的控诉。

余晚秋看得胆战心惊,居然不自觉地怀疑,这人该不会对自己人也动刀吧?

当事人反而一脸淡定:“坐下来,给你揉揉。”

“不要你揉。”祁越一生气就嘴巴坏:“给我肉。”

林秋葵把碗给他。

他吃得飞快,没咬几口,似乎整块整块肉往肚子里吞,简直……像原始动物一样。

吃完,林秋葵又递过去一颗牛奶草莓。

吃饱的祁越懒洋洋,有点气消了,肯理她。

“什么东西?”

“草莓,你试试。”

看着就不好吃。

祁越带着一脸‘给你面子’的嫌弃表情,咬了一口。

“还行吗?”

“难吃。”

“打架去了。”他站起来。

“带上妮妮?”

“不。”他厌烦地压着眉头:“我都不够打。”

凭什么还要花时间找猎物分给迟钝的树袋熊?

“不打,就让他跟着。”

之前没提这茬,是因为料到祁越不会轻易答应,队伍人手也不够。眼下够数了,自然不能让他继续冒风险独自出去。

“谁担心。”祁越突然看了过来:“你担心?”

“担心。”

“……麻烦死了。”

祁越一边抱怨着,一边俯下身,下巴挪到林秋葵的肩膀上,脸贴着脸,飞快地蹭了一下。

扭头瞥到余晚秋:这又谁?

不管是谁都不妨碍他一秒暴露凶恶的本性,宛若护食的野兽,瞬间炸了毛,低声怒斥:“滚开!”

余晚秋被这一来一去的互动看得傻眼,竟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啊?傻逼吗?

“我的。”祁越说,胳膊圈着林秋葵。

“喔。”余晚秋愣愣地挪远一点:“这样行吗?”

“不。”

又挪一点:“行了吗?”

他啧一声,刀尖点地,指定一个伸长手都碰不着的地方,亲眼看着余晚秋坐到那里,又对她示威性挥了一下刀,之后才叫上无所事事玩羽毛的唐妮妮走了。

余晚秋的眼神回到林秋葵身上。

好奇怪啊……这两个人情侣不像情侣……该怎么形容呢?那种奇特的氛围,外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她默默好奇着,奈何林秋葵没有给她机会深思,没头没尾地说:“去拉她起来。”

“谁?”

“白娇娇。”

余晚秋循声望去,原来白娇娇还躺在地上。

方才祁越临走前的那个眼神,轻蔑而阴冷,将所有不满尽数转移到白娇娇身上。

她的身体近乎定格于那个瞬间的威慑中,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死亡的气息,血液一瞬间逆流到头顶,以至久久回不过神,手指难以动弹。

良久之后,余晚秋的脸影影绰绰地现出来,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还好吗?”她屈着膝,伸出手:“我拉你起来吧,娇娇姐。”

居然还叫她姐。

白娇娇不禁嗤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贱的?”

余晚秋摇摇头:“我真的没有教迟瑞说那种话。”

她还误会白娇娇介怀自己弟弟说过的话,连带着也排斥她呢。

真有人能天真到这个份上吗?

白娇娇表情微妙,搭着手,慢慢从地上起来。

内心抱着揣测,余晚秋提出送她回去,她没有拒绝。

本想借此机会试探态度,辨一下真伪,谁知这家伙一开口,满嘴的鸡汤味。

什么虽然不清楚那两个人是不是情侣,可是他们关系氛围挺好的,你还是放弃吧……

什么娇娇姐你长得好看,肯定有很多追求者,没必要因为上官鹏糟蹋自己……

说着说着还挺来劲,一本正经道:“我知道我没有经历过具体的事,说这种话可能显得很虚伪。但我真的这样想,成年人之间发生关系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我们应该正确看待它。不是跟谁发生过关系就归属于谁,也不是跟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就会‘变脏’。很多概念上的东西,其实是社会施加给我们的观念枷锁。我觉得……”

这家伙语文成绩肯定好。

估计社会课也学得不错。

话题越说越大,就差探讨身而为人的意义。

一个真实的傻白甜,真金白银那么真。

白娇娇确认完毕,神情放空,压根没兴趣听她一堆含蓄的劝解鼓励。

眼看走到另外一个营地,先前吵架的妇女抱着孩子虎视眈眈。

白娇娇挣开余晚秋的胳膊,一瘸一拐地往里走。

余晚秋停在原地,低声问:“娇娇姐,我有一个问题,你……还要去找祁越吗?”

白娇娇脚步一顿。

“还找他干嘛?又不吃我这套。”

心灰意懒的语气。

谁叫那是她驯服不了的野兽。

谁有能耐谁驯吧,她傻了都不会跑去送死。

余晚秋一听这话欣慰许多,只目光划过她的脸庞,又流露出遗憾:“你的脸……”

白娇娇下意识摸了摸脸,一丝嘲讽的笑隐于夜里。

毁就毁了呗。

要是早点毁掉,指不定还没这些破事。

她想。

“娇娇姐。”身后第三次传来声音,没完没了,得寸进尺,说好的一个问题呢?

不知白娇娇内心抱怨,余傻甜问出自己心底深处的问题:“白天你为什么要提出亲手解决上官鹏?”

仅仅得到轻飘飘的两个字:“你猜。”

要是猜得到,就不会问了。

她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捉摸不透这个人。

好在对方答应不再纠缠祁越,她回去转告林秋葵。

看在顺路的份上,且祁越妮妮晚上都出去打架,夜里需要更多人守夜。林秋葵姑且答应顺路带她们姐弟俩去官方基地。余晚秋连忙搭帐篷,喊余迟瑞进来,准备与叛逆的弟弟好好沟通。

夜深了,叶家姐妹负责守上半夜,包嘉乐率先睡下。

林秋葵洗漱完毕,刚要睡,冷不防地看见夏冬深挑起帘子走了出来。

“方便聊几句吗?”

他笑眯眯地问。

今晚她有点受欢迎,人人都找她谈话。

林秋葵想。

“您要想问那对姐妹?”

叶依娜急性子,今晚才来,刚吃完饭,便试着使用能力塑造武器,她以为夏老关注这个。

对方却否认了。

“有关祁越。”他说,随之扯出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关的故事。

“我在医院工作38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不过一直记得一个小男孩,年纪很小,得了恶性肿瘤……”

彼时情况相当危急,偏偏那家大人还在闹离婚。

小孩似乎生怕自己住一天院,打一瓶点滴,爸妈会收拾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总大哭大闹,无论医生护士怎么劝,都不肯配合治疗。

这事传到奶奶耳朵里,一个电话召集双方长辈,最终决定俩大人的事先搁一搁,好歹把孩子的病治好,离婚不离婚的又不差这么几天日子。

于是爸妈的争吵告一段落,小孩持续接受治疗,手术意外地成功,没过多久便痊愈了。

出院当天爸妈再次为离婚的事大打出手。

“后来我听说,那个孩子跳楼了。”

“这件事差点追究到院方责任,所以我们院里开过一场会议,去分析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包括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要不要合理干预。”

“讨论会上,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认为大人既然坚持离婚,那么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欺骗孩子。与其让他得到又失去,以为梦想实现,最后又破碎,还不如让他慢慢地接受事实,总好过其间的落差。”

“不可否认,有些事本来并不严重,可一旦有了对比落差,反而带来巨大的打击。”

祁越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