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瞒得过花信的眼,睃他二人一回就说:“舅太太过来了,正打前头院里进来呢。”
二人一时各散,良恭依旧去街上买办东西,妙真迎到廊下,果然看见胡夫人携雀香仆妇从厅上穿绕假山而来。
胡夫人千算万算,算到后来还是赔出去两万银子,心里不服,偏要来探听探听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天神。因此一面左右看东西两间厢房,不见有生人居住。捉裙进了廊庑底下,去拉妙真的手,“中秋叫你到家里去过,你为什么生死不去啊?”
妙真客套道:“我想着舅妈家里来往的客人太多了,还要分神来招呼我,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就没去。我们这里也过得蛮好,大家吃饭赏月,也是热热闹闹过的。”
“就你们主仆几个?没有朋友来访么?”说着见花信奉上茶来,便连她将几个仆妇都追了出去,关上门来细问那高公子的事,“听说你认得了一位姓高的朋友,他没来和你一起过节么?”
妙真心道原是来打听这个的,亏得是把花信追了出去,否则花信不知内情,岂不是要说漏嘴?一面想着转头要对花信细说此事,一面回说:“我又不大会张罗,请朋友来做什么?何况人家看见我一个孤女在这里呼朋引伴的,还不议论?再说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
“你还瞒舅妈!你舅舅都跟我说了,说你认得了一位姓高的公子。这些话咱们娘儿们关起门来说说也不妨碍,譬如先前你和邱三爷的事,我们也是知道些的,本来想出面替你做主,可你自己没说,怕你脸皮薄,我们也就没好说出来。如今邱三爷回家定了亲了,又来个高公子,倒也很好。他们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兄弟姊妹几个?和你是怎么商议的呢?”
良恭有言在先,若有人问,不能说死是内阁高大人家的高公子,以防将来闹出事时,还有可分辨的余地,可以说是人家误会,此高公子非彼高公子。
因此妙真故意红着脸含糊其辞,“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京中人氏,家中人口多,他在兄弟间排行第四,都叫他高四爷。旁的我没多问,问他做什么啊,又不关我的事。不过是在来常州的路上认得的,因他也有无锡转到常州来,所以搭了个伴。”
雀香在旁听了半晌,早坐不住,忙插话问:“可是内阁高大人家的四公子啊?”
妙真微微含笑,慢慢摇头,“什么内阁外阁的,我也不清楚,也不好去多问。舅妈可不要听外头那些人瞎讲。”
乍听此话,犹如谦逊之词。雀香不免心里含酸,为邱纶抛下妙真回家去这事,她正暗中得意高兴。谁知走了个邱纶,又来个什么高公子。论家世比她那个黄公子还要显赫,她自然不服,便莞尔一笑,似乎奚落,“大姐姐不知道么?这位高公子在替你打抱不平呢。”
说到此节,胡夫人睇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本来官司没有放到台面上讲,如今都要了结了,又何必摆出来说它?何况妙真又认得了什么高公子,此刻再说这些,更是多此一举。
幸而妙真听见这话也没去问,只含混笑过去,“我和他不过见过几面,何况我哪里有什么恩怨要他来替我打抱不平?”
胡夫人恰好接过话去,“你舅舅听人讲,他虽只见过你几面,倒有攀好之意。他想说你回家去做一房小妾,有没有告诉过你?”
妙真心里把良恭暗骂几句,编谎就编谎,为什么不说娶回去做正头太太,偏是做小妾?难道她尤妙真只配给人做妾么?
面上也露出点不高兴来,“他要敢来对我说这种话,我就当面啐他一口!”
胡夫人掩嘴一笑,“你这是小孩子赌气的话,给那么个人做小妾,也是几时修来的福,你倒还要啐人家。难不成你还要给人做正头奶奶不成?舅妈我来,就是为劝你一句,不要心高气熬。你和邱三爷的事,差不多的人都晓得些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两个从嘉兴到常州,已经闹得不好听不好看了。姑娘家名节最要紧,但凡有些体面尊贵的人家,谁还肯接你去做正室?话虽然难听,你倒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妙真默然不语,心里没所谓,反正已是打定主意要嫁给良恭的,他们两个要好得一点不看重这些。她就把嘴嘟起来一点,随她舅妈如何说,只做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