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大人观他神色,也笑起来引他,“外头风冷,里头暖和,大人不如也和我进去坐坐,讨她们一杯热酒吃吃,一出好戏听听?”
谁知传星摇撼两下手,向廊下客人家的丫头招招了,略对她说了两句,便掉身向着花园子往门上去。林大人不知就里,只得跟从送他出去。
花信仍旧掉回到廊下来,因见里头说得高兴,便进去向妙真说:“姑娘倘或不急着走,我想出去街上逛逛。”
妙真未及说话,那林夫人先挥了挥手,“不到下晌我可不放她们回去,你只管去逛你的。”
花信因见妙真也答应,便放心大胆出去,请林家的丫头引出角门,一径上了上了辆马车。传星早在车里等了片刻,见她登舆,便命禄喜往街上兜绕几圈,好叫二人说话。
旋即打探起妙真,“你们尤家的事情我已尽知,父母没了,姑娘现今还有什么亲戚长辈?”
花信见他坐在上首,饶有趣味地笑着,又打听长辈,就觉出几分意思,忙道:“说起我们姑娘的亲戚长辈,还与二爷有些渊源呢。我们姑娘有位亲姑妈,正是嫁到了湖州寇家,也是做的丝绸生意。”
传星登时便想起寇立来,心里立时有了几分打算。花信窥他几眼,有些为难道:“不敢欺瞒二爷,我们姑娘的婚事虽无人替她主张,她自己倒是谋定了一门亲,这几日正打算着回嘉兴去成亲。”
“还有这回事?”传星骇然须臾,又笑着,不大往心里去,“她看中谁家的公子?”
“是她跟前服侍的一个小厮,叫良恭,跟了她已有好些年头了。”
传星听这名字耳熟,凝眉一想,渐渐想起来了,是在无锡的时候到他门上讨梅花的那个。当时就看他不错,原想他不过是龙遇浅滩,早该要发迹的,没曾想这两年过去,还是个下人。
那时他们主仆就联合骗了他一回,原来里头有这个缘故。传星想来好笑,脸上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管把腿架到另一条腿上,睨着花信,“你看我比那良恭如何?你们姑娘是嫁他好,还是嫁我好?”
花信忙笑,“他不过是个奴才,哪能和您比呢?二爷不知道,我也正为这事发愁。我跟我们姑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把她当亲人一般。她没了父母,无人主张,就胡乱的糟蹋自己,我在旁看着,岂会不心疼?我们姑娘性情敦厚,心地好,相貌更不必我说,就是有些爱犯傻。自从我们家里败了,她四处投奔亲戚,身上有些钱财,险些让这些人哄骗个精光!她身上又有个病症,就怕拖累了谁,便想着胡乱要拣个人嫁了,您就说她是不是傻吧。可她也有常人没有的好处,不记仇,心宽,这也是难得的。”
“她有什么病症?”
花信忖度倘或传星果然有意要讨了妙真去,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便直言相告,“是个疯症,胎里带的,不过就是偶然犯一次,多半是好的。犯起病的时候就是喜欢说些糊涂话,也没别的。”
传星倒笑,“都说人无完人,老天爷给她那般的相貌,自然就要在别处少她一样。这也没什么妨碍,请几个好大夫抓几副好药吃一吃,能好是造化,好不了也没什么,无非是多派几个人照管她。”
说得花信松了口气,引到前话去,“所以才说别的人哪里能和二爷您比呢?要是姑娘嫁到寻常人家,这个病只怕愁也要把那些人愁死了。可二爷家大业大,在您这里,值什么?”
马车兜到条喧闹街市,外头嗡嗡的,嘈杂不已。传星挑着帘子看一眼,太阳也是烘烘的,雪化成了泥泞黑水。他想到妙真的面庞,觉得美还在其次,美人他见过许多,却从没有一个像她一样飘忽不定。
她就是那些挽也挽不住的冰雪。往日要得到的都能立时得到,来得太容易,未免没意思。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和他玩笑,偏是和妙真的这段缘分剪也剪不断,拾也拾不起,很有趣味。
又听花信惋惜地叹了声,“我们这几日就打算着要回嘉兴去了,姑娘正打发人四处找船呢。”
“这时候不早不晚的,忙着回去做什么?嘉兴不是已经没了亲人了么?”
“姑娘打算回去置办所房子,好安个家。”
传星把头偏在那边,向她斜着眼微笑,“既然嘉兴已是家败人亡,又何必还要回去那里安家。你既然为你们姑娘好,我倒想,不如跟着我回湖州去,不是有姑妈在那里?以后她的事情,就让她姑父姑妈替她主张。”
花信会其意思,是他要向寇家去讨人。她一时高兴不已,“那自然是好了,姑娘家无依无靠,说什么安不安家的事,我看也不妥当。跟着二爷去,叫姑太太姑老爷做主,名正言顺。只是不知二爷是什么日子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