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立马上走过来在她身边挨着坐,一抬胳膊把她搂住,“你倒是大方,我不答应。急什么,咱们俩迟早会有孩儿的,了不得等你三十岁以后还没生,再去打算讨二房的事。此刻就讨个二房进来,你还不夜夜背着人掉眼泪?”
他还是嘻嘻哈哈没正行,也还是懒懒散散的爱玩爱闹,连待她的心也从未变过。自然了,就是爱算计妙真这一点,也没变,“你几时对大姐姐说说,她带来的两万银子,我想借些来用用。我那笔生意,想做大一点,这几年小打小闹总没意思,爹一样瞧不上,不如多下点本钱,做得好看了,叫他不得不对我另眼相看!”
因为寇老爷总不放心把家里的生意分给他管,他一赌气,在外头自开了间叫“烟雨楼”的酒楼,借着结交了不少朋友,两年下来,生意做得尚可。开了年又嫌那一楼一底的铺子不大气派,想连左右两边的两层楼铺都盘下来打通,放出话说,要做成本县最有排场的酒楼。
鹿瑛不大赞同,劝他道:“我看作买卖还是稳扎稳打的好。你现在虽没亏,也不赚多少,总是为朋友来吃酒摆席充面子不收人家的钱。不如等两年再说。何况既然要把大姐姐说给历二爷做三房,那大姐姐的钱就是要带过去的,还要看人家历二爷的意思。”
“传星才不在乎这点小钱,别说两万两,就是二十万人家也未必放在眼里。”他叫他的名讳,显得像朋友似的,脸上分外有光。
“那也得等他们的事情敲定了,再问问他。你这会借了大姐姐的,回头要是人家偏看中这些钱,和你计较起来,说你诓骗一个疯疯傻傻的孤女的银子,你如何开交?”
寇立听后把嘴角向旁边一撇,暂且罢了,罢得心不甘情不愿。连妙真先前许给他们的那两处田产,也是罢休得无可奈何。他惦记了几年,如今那份田产落到了旁人手里,总觉得是妙真欠下了他似的。心情如同讨债讨不回来一样,有一份没道理的冤屈在。
好在有失就有得,偏叫传星喜欢了妙真。倘或结了这门亲,自然有源源不断的好处。整个寇家犹如天降喜事,都乐得促成这桩姻缘。好像是他们自己家的好事,总是背着妙真打算,一桩桩一件件都打算好了。
妙真总是听他们说到“历二爷”,对他依稀有一点印象,晓得是这位历二爷送她到湖州来的。却因为路上仍是病中,那印象也是极其模糊。
她现在刻意要把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下去,因为想要的得不到,总惦记着又有什么意思?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到处是晴岚暖翠,花影缤纷。有时候想着想着,忽然一股冲动要给良恭去封信,叫他来接她回嘉兴去,也要问问他的伤好没好完全。连他的伤口和他整个人,都缠绵地牵动着她,有种难离难舍,欲断难断的痛苦。
这时候花信就要说:“良恭大概是回嘉兴去了,他姑妈还等着他呢。这几年跟着我们到处跑,把人家骨肉亲情都离间了。”
妙真一听就有些怕,信也不敢写了,想着他姑妈还不知如何憎恶她呢。都是为她,累了他半辈子。
可没有了她,他能快乐么?也许不能够快乐,但可以安稳幸福。想起这些年来,真是太自私了。良恭也是想过要离开她的,还在嘉兴那一阵,她和邱纶的时候。后来又是因为她犯了病,他不得已又回到她身边来。
她姑妈玩笑说:“你这个病呢算是个富贵病,一刻也离不得人。当初真要嫁给安阆,倒不好。你看他家才几口人啊?个个都有事情忙,谁能时时刻刻守着你?身边多叫些下人伺候着,时时留心看顾着,也还好,不算什么大病。”
这话也像是暗有所指,她已习惯把什么都联系到良恭身上去。
下晌天忽然变得阴沉沉的,隐隐天外,春雷阵阵,一定是要下雨。屋里光线黯得像晚上,妙真走去点了盏灯放在炕桌上。人伏在臂弯里,偏着脸,看见暗红的桌面有一片油亮的暖黄的投影,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
蜡烛烧去一半,听见窗外有人说话,分外热闹。窗纱上影影绰绰地有一堆人在对面廊下走着,不一时就走到屋里来了。
先是寇夫人,欢欢喜喜的踅入碧纱橱里来,见妙真懒懒地伏在炕桌上,就去搀她的臂膀,“我的儿,怎么不是睡着就是趴着?是不是哪里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