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成个理由,谁都不深究。
妙真把眼抬得高高的,满脸嫌弃地睨着他。心尖尖上的肉在跳,指腹上那小小一块肉也在他嘴里跳,像颗种子在温热的土壤里破壳,充满麻酥酥的生机。
她忽然觉得他那两帘浓密的睫毛使他有些孩子气,其实他再坏,也不过是个与她一般大的年轻人。就像柴房里那只狗,再高傲,也只不过是只四处流浪的狗,冷漠警惕是他的自保方式。
她每天发现一点新奇的他,每天多对他心软一点。
但脸上还满不甘愿,“你跟嗦肉骨头似的,没吃过肉呀?”
良恭真像是在嗦骨头,她那点血是骨头上的肉汤,美味得很。他一时舍不得放,囫囵道:“再等等,一会又要流。”
他好像把她魂魄吮去了,以至她身上有些发软,脑子是天旋地转,眼睛也是天花乱坠。看见个黑漆漆的影子向她倾覆过来,带着一阵潮热的呼吸,什么温润的东西碰了她的嘴唇一下。
她惊愕一瞬,这漫长的停顿的一瞬,觉得风与时光都静止了。片刻后,它们又轰轰烈烈地从她身边跑过去,嬉皮笑脸地叫嚷着,取笑着,哄起她一张大红脸。
一个慌张无措间,她扬手掴了他一耳光,打得十分响亮,打完调头就跑,跑着跑着露出一脸骄矜快乐的笑。
剩下良恭在原地发懵,后头醒过神来想。坏就坏在这该死的酒与夜色,都是能弄得人昏头昏脑的东西,把色慾和理智都一时间搅糊了。
次日再见,两个人都装作没有那一吻。良恭是在躲避,妙真则是在等着他来表明。
等了几日,他那头毫无动静,疑心是她打了他的缘故,所以他没敢来。再等等好了,反正不信他不急。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莫名笃定他就是有些喜欢她,只是嘴上不肯承认。谁要惯他那点脸子?她才是一向受人宠惯了的。
不全然是这么回事。得到太多爱的人难免会得到同样多的恨,恨也不过是爱的另一面。有时候算来其实不大划算,爱多半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恨却是落井下石,致命的。
杜鹃恨她,妙真晓得,那种浅白的恨意想不发现也难。不过因为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反而有点得意,也格外宽容。在寇家多住些日子,杜鹃私底下的言语里越来越有些夹枪带棒,妙真也都在心里主动原谅了她。
这日杜鹃实在闲得很,只能鹿瑛屋里去说话。这家拢共就她们妯娌两个,她也没别处可去。况鹿瑛是个顺从脾气,她压她压惯了。
不想妙真大清早的竟然也在这里,穿一件茶色薄衫,驼色的裙,脸上好像是匀了妆,光彩照人得很。杜鹃走近了看,又没发现任何胭脂痕迹。
她心里更嫉恨了,故意将榻上姊妹俩来来回回地看,“从前听他们说你们姊妹俩长得像,我看倒不像,也不是一个娘生的。我看呐,妙真的眼睛生得就比我们二奶奶的大,脸盘子也圆润些。我们二奶奶的脸盘子太瘦,像是在家受了什么虐待似的,吃惯了苦的样子。妙真的眉也比我们二奶奶的黑,你是画的么?”
哪个女人经得住这样比?鹿瑛心下很是尴尬,人家都这样觉得,只是少有人说,怕伤她的自尊。
杜鹃是不怕伤她的,鹿瑛就是被伤着了也不好露出一点来,怕人家觉得她嫉妒。
她只装作没听见,够着脑袋喊丫头上茶。又说:“大嫂子难得有空过来坐。”
“我是闲人一个,又没有姊妹兄弟来往,不比你们。”杜鹃自己搬了根马蹄方凳在榻前坐,也很矛盾,想离近些,好在妙真脸上找到一点瑕疵。
她问妙真:“你没出去外头逛逛?”
妙真道:“昨日跟着姑妈去陈家坐了坐。”
杜鹃心里把她与寇渊想得越坏,越愿意验证它的真伪。又故意说:“你渊哥哥怕你在湖州无趣,还跟我说,天气热起来了,叫我到哪里去也顺道带着你出去走走。别看你渊哥哥常在外头忙,心里还是牵挂着你的。”
“多谢哥哥嫂嫂惦记。”妙真只想着躲开,因为是胜利的一方,躲也躲得趾高气扬。
她立起身,没有半点窘顿,“我忘了,白池刚才起来说有点不爽快,我要去向姑妈讨点药给她吃。大嫂子,你在这里坐,我先去了。”
鹿瑛欲言又止,追到罩屏外拉着她嘁嘁说了几句才转回来。
杜鹃已挪到榻上坐了,懒洋洋地端着身子,“你瞧,我一来她就走了,好像我哪里得罪了她。我是不是真有哪里得罪了她啊?”她欠着身子微笑,带刺的眼睛紧盯着人,叫人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