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纶吊着眼问:“你又是谁?”
严癞头抱着胳膊瞥他一眼,“你祖宗。”
走了个良恭,又来个比良恭还不客气的。邱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又见他生得活像个屠夫,自己跟前又没有人,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只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拿扇不住点着他。
严癞头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我兄弟走前交代过,把小姐托付给我,小姐的事,自有我来办。你,哪凉快滚哪去。”
见状,妙真忙摇着两手调和,“不要吵不要吵,我根本也没什么事要办。”
说着转回去,挨着邱纶悄声道:“倒还真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只是你先不要告诉别人。”
邱纶得了这令,高高兴兴与她回房去商议。天光幽昧,妙真把那半截蜡烛挑得高些,吩咐花信去奉茶款待,又请邱纶在榻上坐,怕西屋林妈妈和白池听见,压着嗓子说:“我要和安家解除婚约,缺个保山,你肯不肯替我做这个保山?”
恰便似天降横财,邱纶一时高兴得说不出话,从前那些美妙畅想此刻才算起了点切实的苗头。他徐徐乐出声,“好说,嘿嘿,好说。”
妙真拿手指在唇上比了下,“你低声些,我那位乳娘身子不好,我怕她听见又操心。她是想等我爹娘回来了再说这事,可我不想等,也不想告诉我爹娘,我要自己办这事。你做保山,再请我舅舅出面。”
邱纶重重点了几回头,又急不可耐i地搭过脑袋来问:“几时办呢?”
“等过了这些时日吧,我舅舅舅妈正为雀香妹妹的事情在发愁,此刻不好去烦他们。”
邱纶想着点头,“也是,也是。”
这厢暗自打算着退婚的事,那厢林妈妈却也是自有打算。她老人家想着即便妙真与安阆真个是坏了姻缘,也不能是坏在她身上。
因此这日和白池商议道:“姑娘,你和妙妙同岁,也再耽搁不起了。我想着趁此刻在这里,向舅老爷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好的人家可托付,好送你出阁。你说呢?”
白池正捏着一根筷子架在药罐沿上滗药汤,淅沥沥的渐出一点来,烫了她一下。她人却是有些木然的,没察觉到疼痛。瞟到窗户外的天阴霾沉沉,憋着场雨。
那床上又喊她两声她才回神,端着药走来。林妈妈见她脸色有些发白,狠狠一叹,“你一定非要 安大爷不可么?”仿佛真是如此,她也能稍作妥协。
却不想白池微微笑起来,“娘,按您的意思去办吧,有什么‘非要不可’,我有的所有,都是尤家给的,本不该是我的。”
林妈妈素日最不爱麻烦人,这会也得去麻烦。次日就从病榻上支撑起来,特地梳洗了换了身体面衣走到胡夫人房里去。
恰逢胡老爷连日都在正房里,和他太太为雀香的事情发愁。这一阵真是麻烦事蜂拥而至,雀香闹着要死要活不说,其次分明告诫了家下人不许议论,谁知风声还是走露到外头去了。
胡夫人想想就气得发昏,揭了额上敷的一条凉帕子跳起来骂:“还不是你那孙姨娘,不是她煽风点火这事能传到外头去?现在好了,愈发说不清,本来是没出什么事,现在说出去人家能信么?”
胡老爷无端端挨了几日骂,此刻也有些肝火大动,“你还有脸怨别人?还不是你自己想的这法子!请两个贼人来坏你外甥女的名节,亏你想得出来!现在好了,事情落到你自己女儿头上,你还怪别人!”
“我自己的女儿?你听听你说的什么没心肝的话!女儿我一个人生不出来,她难道不是你的种?!”
两个相互指摘了好几日,都是老生常谈了。横竖她怪他放着女儿不管,他怪她是茶盖子上放鸡蛋——靠不住。
胡夫人懊悔也晚了,一时委顿下去,直捶着床铺大哭,“我是做了什么孽哦!怎么苦命至此呀老天!”
她那身嘟嘟的软肉跟着潮浪般起伏,胡老爷实在看不过眼,走去坐在床沿上劝,“你先不要哭了,哭又不是法子。依我看,你先派个人到苏州黄家去试探试探,看看他们家听到什么风声没有。就是听见了,也试试他们的意思。这个节骨眼上,要叫人家退了亲,才真是脸皮丢尽!回头不知叫生意场上那些人如何笑话。”
这才是正经,胡夫人忖度片刻,忙叫了个媳妇进来,吩咐遣一位管事的立马赶到苏州去。
这厢回过头来,听见丫头说林妈妈来了。胡夫人哪得精神应酬这没要紧的人?马上躺下去,推胡老爷,“你去问问她什么事,一定又是来要钱的。他们放了笔钱在这里,东来要西来要,我还没切切实实得到这笔钱呢,倒贴出去一二百两,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