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领会意思,把脚步顿住,掣得他回身。她飞一下眼角,不以为意的情态,“谁说往后我一定就不缺钱?我缺得很呢!”
“嫁给了我,还会缺钱使么?我们邱家什么都不多,唯独买卖多,田地多,银子多。待咱们成了亲,你在外头折的本,我叫我娘偷么补给你。她老人家最是心疼我,自然也最疼小儿媳妇。”
他这个人因为从未遇到过什么难事,因此习惯把一切事情都想得轻松简单。他是没有几多烦恼的,从前最大的烦恼是妙真,如今连这烦恼也得到解决。所以更把凡事都说得云淡风轻,继而拉着她轻盈地走。
妙真被他的情绪渲染,脚下飘忽着,心情也难免轻飘飘的,嗔道:“谁是你家的媳妇?”
恰走到船尾,风势忽地有些大,他一回身,袍子兜着风,她的衣裙扑过来,几片颜色搅缠在一处。
他扛着风向前贴近一步,歪下脑袋亲了下她的嘴。那两片嘴尽管说着硬话,却是软绵绵的,带着玫瑰的香甜。
他抻起来时,整个人就甜得有些头晕目眩,“你不承认,那我亲你,你为什么不躲?”
妙真一下臊红了脸,转着眼珠子想话来反驳,却在他的肩臂外,看见良恭背立在那里,正躬着点身子,把两个胳膊肘撑在阑干上。
也不知道他是听没听见,看没看见,反正他只面向着曲折水湾,眼睛也没肯倾斜向他们一下。
这一程走得长久,因为妙真在途中发了一回病,闹着要跳河,不得不把船停泊下来,到岸上寻了个旅店将养了些时日。
回到嘉兴府,已经岁聿其莫。邱纶将妙真暂且在安顿在一位朋友府上,一面急着回家去与他二哥讨借九里巷那所房子。
陡地一回去,他娘邱夫人好不高兴,拉着他看了好几遍,见他无恙才放心下来唠叨几句,“前日孔管家使人传话来,说你从常州偷偷跑了。我和你二哥听了好不着急,想你该是跑到了哪里去。好了,原是跑回家来了。你爹和你大哥大约过几日也到,咱们家今年也能好好过个年节。”
邱纶舟车劳顿,回家来便坐没坐相,只管把一条腿挂在梳背椅的扶手上,“怎的不见二哥?”
“你二哥去给你李舅舅送年礼去了。”
“舅舅又升官了么?”
邱夫人嗔他一眼,“升官发财,哪是那么容易的事?都像你讲的那样简单,还费心去钻研什么?不过听你舅舅说,前头他往宜兴去,结识了一位姓历的盐道官员。这个人官虽不怎样大,可在京城家世显赫。你舅舅从前在京时就有意要结交,苦于没门路。这回倒好,大家出来任上,反倒认得了。”
邱纶不过随口一问,也没留神去听,一门心思只盼着他二哥回家来。邱夫人见他心不在焉,想他路途劳累,便摧他回房去歇。
转回房中,丫头们早预备了洗澡水,高高兴兴伺候他洗下风尘。歇过一觉后,下晌听见他二哥回来,忙不赢地就跑到他二哥屋里去。
他二哥叫邱绶,长他七岁,已近三十的年纪。高高的身量,五官秀美,加上瘦,气度上不像个精明生意人,倒像个经年寒窗苦读的书生,儒雅迂腐那一类。
不过终归是做买卖,面上虽软,骨子里却还是分寸不让的一种严明。邱纶问他有没有收到他从常州来的信时,他只笑着装傻,“什么信?没收到,想必是送信的人弄丢了。或是送来了,不过我这里的书信太多,不知放到了哪里去。”
邱纶扶着书案问:“那你到底是看还是没看啊?”
“我哪里有空看你的信。”邱缔踅出案来,出了书房,循廊往正屋里行去,“你的信有什么要紧?难道你会有什么正经事?我忙得很,顾不上你那些。快不要烦我,我在外头应酬了大半日,累得很,你自去,改日再说。”
邱纶紧跟到正屋里,他二嫂笑着迎来,一面和他寒暄,一面解下邱缔的斗篷去挂,又招呼丫头奉上茶来。
他二哥当初讨那外宅是背着他二嫂做的,因此不好当着二嫂的面借那处房子。仍纠缠在书信上头,“我那信上说的事可是天大的正经事。”
邱缔看他一眼,不去答对他,自顾自吃茶。
他索性拽了根方凳在面前坐,眼对眼的,不叫他二哥敷衍,“我那信上说的可是我的婚姻大事!”
邱缔笑起来,“你的婚姻大事?你不是扬言一辈子不成婚么?说娶个女人回来没别的用道,就是管着你,你才不要受这份约束。既不要受这约束,还说它做甚?你就是说了,我也当是你的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