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不想理他,夏油只想睡觉。
“你不觉得累是你厉害。”他把外套一脱,蹬掉鞋,直挺挺往床上倒,“但我累得要死,睡醒再说。”
五条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着“麻烦”往回转。似乎嫌椅子太窄,他屈起两条腿踩在横栏上,脊背微弓,衣领被往下拽了几厘米,露出一小截苍白的后颈。
在那对振翅欲飞的蝴蝶骨间,夏油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个数字。
漆黑、工整、棱角坚硬,深深烙在五条如雪峰般光洁的背部,将山脊拦腰斩断。它像道盘亘狰狞的伤疤,却微妙地为五条添上几分神圣感——亦如背负铁十字的圣主,鲜血淌了一路,黑土与白垩在祂脚下创生,蔓延成永不封冻的河流。
“86”,那是夏油早已熟悉的数字。三年前他偶然看到了五条的价值,并对此毫不意外:悟本就该来自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沐浴颂歌与鲜花长大。
但当他躺在阁楼柔软的床榻上昏昏欲睡时,那个数字似乎开始蠕动、融化;墨黑色剧烈扭曲,仿佛有什么挣扎着欲破茧而出——仿佛8与6组成的表象即将剥落、崩塌。
而睡意排山倒海,夏油再支撑不住,沉沉入眠。
一觉醒来,空气中隐隐飘出饭菜的香味。谈话声被门板过滤得朦胧模糊,只大概听得出是在争执。
夏油慢慢爬起来,披上衣服下了楼。
老陈和五条坐在餐桌前,正在为“纳米材料在驱动铠应用领域的可行性”吵得不可开交。桌上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比之夏油的手艺差上许多,但也不妨香气四溢。
只可惜好端端坐着的两个人偏要争个你死我活,谁都没动筷子。
还有点迷糊的夏油在空位坐下,头也不抬,自顾自夹菜吃了起来。
论争吵,五条的功力无人能及——你永远无法吵赢一个不会生气的人。他只会一语中地说风凉话,用淡定到嘲讽的表情斜斜看人,令坐对面的恨不能冲他线条优美的鼻梁来上一拳。
因此,老陈单方面的抗争最终以失败告终。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驳不倒五条,这银发小子就像个不倒翁,乐呵呵往后一仰,别人的满腔怒火就落空了,还空得无迹可寻。
“菜要凉了。”
捧着碗的夏油如是说。
轻飘飘一句话,五条撇撇嘴,总想着再说点什么。夏油逮着机会夹起菜往他嘴里一塞,物理层面上堵死了这家伙的伶牙俐齿,以免把老陈气到冒烟。
晚饭后,五条迫不及待地拽着夏油回到阁楼,展示自己奋战了一下午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