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闺静掩,窗外啼莺,天色暗得晚了,还没黑尽,绮窗上飘摇小灯,一时分不清是天光还是烛火,映着满地黄花,如梦似幻,离人仙境。
走进门来,花气依人,纱帐似雾非烟,借来一点胭脂染,帐中美人横卧,素藕丝缠,绰约丰神,背对着瞧不见脸,却闻一丝细微的啜泣声。
奚甯心里叹息一声,悄然欻步过去,落在床沿够着脑袋瞧她,“怎么又哭了,是哪里不如你的意?”
唬得奚缎云一跳,忙翻身坐起来,泪珠子也忘了掉,“你几时回来的,怎么连个声音也不出,兀突突走到房里吓唬人!”
奚甯叫她泪涔涔嗔嗲一眼,骨头酥了,四下里寻绢子,好容易枕下寻得一条,忙为她揾泪,“是你一心哭,才没听见我的声音,又哭什么呢?是谁不好?”
“没有谁不好。”奚缎云自个儿接了绢子抹干泪,倒笑起来,“是绸袄回来了。”
原来奚甯还不知道这一节,朝窗户外窥一眼,见东厢门窗紧闭,扭回头来笑两声,“既然妹妹回来,该高兴才是,又哭什么?难不成是被单家驱逐出来的?”
“你不要胡说哦!”奚缎云忙瞪他,“我的女儿好得很,无端端怎么会被夫家驱逐出来?是听见她得了痘疮,单家有些避忌,怕她在那边不好养病,桓儿就将她接回来将养。谁知到家请太医来瞧,倒不是痘疮,是外头的大夫诊错了,我心里大悲大喜,才哭的,没别的事,只是她身上有些疹子,还要养一养。”
奚甯听了一会儿,忽然这一段故事,倒将他笑意敛去,拔座起来踱了两步,轻攒着眉问:“是桓儿接她回来的?”
“是哦,早起红藕打发那府里陪过去的一个婆子回来报,说是绸袄得了痘疮,桓儿听见,就要套车去接,我听见吓也吓死了,还是他有注意。”
“回来又不是那病?”
奚缎云万幸地点头,“亏得不是,那外头的大夫,终究没有宫里的太医有数,随随便便就给人诊出天大的病来,吓得人魂儿也要丢了!”
奚甯转背忖度片刻,什么也不提起,仍旧落到床沿上搂抱她,“你瞧你,什么事儿先急起来,真吓出个好歹,我可怎么好?既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病,就不要哭了,我看你眼睛也哭得红红的,可吃过饭没有?”
“与绸袄一齐吃过了,你从衙门回来,可吃过没有?”
奚甯摇摇头,奚缎云又立马穿鞋起来,拽他到榻上坐,“你在这里,我去烧两个菜来你吃,可要吃酒?”
“不吃酒,随便烧两样简单的我填一填就得了。”
未几摆上两样小菜并一碗白米来,只筛来一壶清淡的桃花酒,添放碗筷与他。
奚缎云在对榻坐下,支颐着脸看他吃,“我想,绸袄要在家住些日子,红藕也跟着回来了,仍旧叫她照管屋子。外头的丫头,还遣她们回原处当差的好。红藕心里明白事,到底便宜些,那两个丫头不晓得咱们的光景,进进出出的,不大好,你说呢?”
家里枝枝节节的小时,奚甯倒不大留心,连外头丫头也不认得,只把脑袋点着,“你说好就好,你看着调停,不用问我。”紧吃了两口饭,搁下碗来,“夜里我还有点公文要看,看完了又过来,只怕吵着妹妹,不如你到我屋里去睡?”
奚缎云桃腮薄醉,秋波慵转,“哪个要你说这些?一回来就说这些‘睡不睡’的话,好没正经。”
情意绵绵间,奚甯掐着她的下巴晃一晃,“我说的‘睡’就是阖眼歇息,你想到哪儿去了?是我不正经还是你不正经?”
“去!”她臊了,狠狠拍掉他的手,自个儿别腰闷坐半晌,只待他吃净那一碗饭,回眼嗔他,“可还要吃啊?”
“不吃了,我这里先过去,你一会儿过来。”
奚缎云低眉喁喁,“你有公文要看,我又去做什么?”
“我叫丫头铺好床,你睡你的,我在一旁看公文,又不妨碍。”
这般走出去,却不回房,又到奚桓屋里,见丫头们四下里说笑,见了他要行礼,他忙止住,悄步进屋,见奚桓独在榻上歪着看书,适才满意地点点下颌。
奚桓剔眼见他,忙起身打躬,“爹怎么想着来?”
“你做什么勾当怕我瞧见,我来不得?”奚甯冷语一慑,到书案后头坐着,随手翻一翻他写的策论,倒是字字珠玉。
却怕他得意,默然不提,仍旧硬着声冷着眼,“你虽点了探花,按说可以沾沾你老子的光,插个实职与你做。可我想,你为人鬼僻,又有些不知年轻气盛不知深浅,不好让你做什么要紧差事。我与吏部商议,还是就将你安插在翰林院,磨磨你的性子才好,过两年才将你派到别的任上,你可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