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想到闺女回到家的那个夜晚,很多年没睡在一床上的母女,躺在有火炉煨着的房间里,两人交谈了很久很久。
闺女说了好些妇人从来没见过的事情,有什么金碧辉煌的阁楼琉璃,还有高耸入云的宝塔,遇上了颇为有趣的捉妖道士,还遇上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
然后所有话题就围绕着那个小子展开了,什么那小子一开始挺利索的,后来越看越觉得啰哩啰嗦,山泉水要煮开了才能喝,来月葵的时候要喝糖水,睡觉的时候会被热醒…
闺女每说一句,妇人的心房就跟着一颤,闺女都跟人家一个屋子睡觉了,唉!
越想越苦恼得妇人,一脸担忧道:“明居,你说闺女要是铁了心,非要嫁给那个南人,到时候怎么办?咱们两国眼前看着安生,可到最后还是要打仗的,你这个洛城城主,以后定要打先锋的,日后又该如何跟那孩子相处?暂且抛开家国仇恨,闺女是嫁过去,还是那小子上门,都是个棘手的问题…”
李明居将女人搂在怀里安慰道:“婆娘,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都怪你,要是不出那档子事,闺女这会儿还好生生待在草原上骑马涉猎,姑娘这趟回来,就好像变了个性子,不骑马撒欢去了,整个在院子里舞剑,你说女孩子成天舞刀弄枪的,像个什么样子?闺女练剑练痴了都,有好几次,都让我瞧见她练完剑以后,抱着那剑鞘盯着一颗小石头傻笑来着!”
李明居倒是不知道这档子事,听到这里没由来的有些吃味,“婆娘,大燕那边的男人,只怕他跟咱们闺女只是一时的兴致,过后不要咱们闺女了咋办?”
猛地从男人怀里挣出来的妇人,宽阔的脸颊上一脸狠意,咬着牙喝道:“他敢?!要是要那么一天,看我不提上杀猪刀宰了那个有种没卵的小兔崽子!”
眼底笑意一闪而过的汉子,拍拍妇人的后背,想起了小院里某处地窖里,藏着的五十来坛,年份已有二十三年之久的女儿红,妇人生下闺女的那天,李明居就已经埋下那些好酒了,闺女十八岁那年,两人还琢磨过要替闺女物色一个什么样的女婿,当时妇人就提了一条,她的闺女不外嫁,言外之意就是招个上门女婿,在草原上,能找个上门女婿还挺难的,可要真铁了心提条件,最后也能将这件事儿办了,没办法,谁让他李明居,只有这一个闺女。
重新坐到桌子边上吃饭的一对中年夫妻,抛去身份地位不谈,这个时候也只是为了儿女操碎了心的普通人。
李明居终于能好好喝上一大口酒,美酒在喉,直入胸怀,咂咂嘴的男人有些莫名惆怅。
开了春以后,闺女就三十三岁了,好像突然长大的女儿,也要嫁人了。
那坛二十三年的女儿红,味道一定很醇厚。
一定…很醉人。